三年前的一场莫名其妙的风波来得快结束的也快,人们已经渐渐将它遗忘,继续自己的生活去了。
要说最近有什么大事值得所有的人浪费几次口水,那绝对是——燧月教。
燧月教是三年前突然出现的一个邪教。
没错,是邪教,出手狠辣,行事诡秘,但反是他们出手,那么场面绝对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有人说这个大魔头一身白衣,如同勾魂恶使,面具下的脸狰狞可怖,被他盯上,绝对没有好下场,叫你几更死,你决多活不过一刻!
也有人这个大魔头一身灰色衣裳,但是面具下的脸却是千娇百媚,压根就是勾魂的狐狸,到了时间就把你的精气吸干,将你吃掉了!
这截然相反的说法,说的却是同一个人,究竟哪个是真的?
你说问问知道的人?
那你去地下问吧,或许能得个满意答案——废话,知道这大魔头长什么样子的人都是死在他手上的人,谁还敢去问!
要说这燧月教是邪教,倒也未必,在老百姓看来,这个燧月教倒有几分“绿林好汉”的风范,连连出手诛杀了几个恶贯满盈、鱼肉百姓的官员,也连端了好几个欺压百姓的势力,有的时候甚至还会救济一下灾民。
但是朝廷一口认定这燧月教是邪教,因为他们三番五次公然和朝廷对着干,还劫了官银几百万两,这也算了,更可气的是每年三月初三他们都会将皇家林场围起来,不知道做什么,甚至不惜和那些皇家军队正面对上,死伤无数也无法阻挡。
后来皇上见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动静,居然也就让他们去了,三月初三那一天居然早早撤了人,由他们胡闹!
这让皇家的颜面何存?让国之大统何在?!
你说,这能不是邪教吗?!而且,还是很猖狂的邪教!
哪有江湖门派和朝廷正面对上的?!
今年,就又到了三月初三。
“陛下,您真的不下令抓捕那些狂妄之贼?!这么下去,有损国威啊!”朝堂上,诸位大臣齐心协力的上谏,怒不可遏!
“恩,又到三月初三了啊……”皇帝显然没怎么听进去,而是挥了挥手,“罢了,由他们去,这天下,不仅是孤的,也是孤的子民的,他们也算是孤的子民,子民的东西让子民用一天,有什么不可以,此事不要再提了,退朝吧!”
此话一出,实实在在的把诸位大臣的嘴堵了个严实,众人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一旁沉默的睿成王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陛下如此体恤子民,时刻想子民之想,真乃国家的福祉,社稷之大幸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个说法,很有说服力!众人一时感动起来,有的甚至热泪盈眶,齐呼“万岁”。
于是一场麻烦就在这么莫名其妙的气氛里得以解决。
皇宫东南?梨香园。
“已经四年了啊……”
一树一树的梨花开的正盛,被风一吹,如同雪落一样,抖落一身的幽香浮动,花香盈袖。
“他今天晚上一定会来的。”乐成俞看着一树的梨花也叹了口气,“以前先生不说,还真没注意到这里有这么漂亮的梨花。”
“那个奇怪的女人已经走了四年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重新进入轮回了。”皇上随手接住一片花瓣,无限感慨。
“要是的话,最大,也四岁了。” 乐成俞忍不住微微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瓶子来,
“陛下要不要来点?”
万乘之尊眉头一挑,“爱卿,这光天化日的就纵酒……”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做伴好还乡,”他浅抿了一口,“这个日子里,那人最喜欢的就是守春了。”
“真是个放肆的女人。”赶紧抢过来自己也喝一点,要不就没有了。
“是个真性情的女人,她常说乐府太沉闷了,不好玩。”
“于她而言,这个世界都太沉闷了,希望她现在,得以逍遥自在。”
两个人对望一眼,碰杯,将最后一口梨花酿倒进嘴里。
风起,吹落一树梨花,满世盈香。
“真得好香啊……”看着蛋青色酒盏里飘落的梨花瓣,忍不住让人心醉神驰。
“喝那么多,小心头疼。”一个桃色衣衫的美貌女子看着这个光脚躺在窗台上的女子,无奈的提醒道,手下,却又给她倒了一杯,顺便自己也挑了块冰米糕送进嘴里。
“嘿嘿,不会的不会的,我的酒量可是好多了,再说了,这么好的时节不喝两杯,多浪费啊!”那女子缓缓坐了起来,将落到肩边的衣服拉了拉,将那盏酒一饮而尽,然后继续看着外面的梨花感慨,
“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非常漂亮的梨花呢!”
“上辈子?”流云忍不住打笑她。
“或许吧。”她回过头来,笑了。
流云看着耀眼阳光下灿烂的笑容,总觉得有种不可思议论的脸红心跳的感觉。
阿满是个不明身份来历的人,那日楼里的无能琴师被嬷嬷一脚踢出门去,琴正滚落在这个脸上有伤疤的乞丐脚边。
谁也没想到这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随手拨弄了几下,就弹了一首让人眼泪几乎掉下来的《寒衣调》。
嬷嬷向来下手很快,立刻将这个不明身份、甚至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的乞丐领了回来,洗干净了带出来。
不是美人,左面还有一道浅红的伤口从额头一直划到下颌,身上的伤就更多了,全然不知道是怎么弄下这么狰狞的一身伤口的,心口那里更是有个大的吓人的洞,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看着也就三十上下,却是连头发都已经白了大半。
问她名字,不知道,哪里的人,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在水边醒过来,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一路就这么乞讨过活,凭这可怕模样,倒也不少人怜悯她,给她点钱,她拿着这钱边走边玩,一路到了白兰州,正碰上一张琴落脚边,觉得好奇,就弹了几下,那些曲子像是自动跳到手指尖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
虽然离奇了点,但是很有说服力,嬷嬷才不管,晚上落了帘子把她遮起来就叫她弹,弹也就随手弹,生生讲个欢场变成了音乐会场,一下就打起了名气。
于是嬷嬷大喜,供她吃住穿,只要她在留影楼做乐师。
她没有求的,对现在的生活也很满意,就这么住了下来,一晃要三年了。
流云是这里最红的姑娘,却不怕她一身的伤,和她混得很熟,后来才知道她也很会下棋,教了她不少,让她的名气越来越响。
流云觉得,这个满身是谜的女人一点也不可怕,非常的单纯,一杯好酒就可以高兴半天,偶尔一笑起来……有那么点让人心动的干净味道。
她不像是这个地方活着的人——流云有的时候也这么想,但是她应该活在什么地方,她还真想不明白。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有钱买酒,没钱睡觉,这个被起个名字叫阿满的人说的话,很有些奇异的说服力,
或许人,就是活成她这样,才叫洒脱吧!
“喝酒不了?”流云又斟下一杯,也学着她的样子坐在窗子边上,看得近点。
“喝的……”
三月初三什么都好,天气也晴和、花也香,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好月亮。
燧月教的人不明白为什么每年三月三的时候,教主一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在皇家林场坐一晚上,没人能猜透那面具后的人在想什么。
太夕湖边上没有香烛,只有一坛子梨花酿是提前放好的。
确定周围都没有人了,一身白衣的修长人影这才缓缓抬后解下了面具,露出那长让人惊艳到舍不得移开一下的面孔。
只有如此精致的人,才配得上那玉雕的面具,只是那细长的凤眼里,满满的全是不能言说的伤,似乎很痛。
掏出怀里摩挲的已经泛着温润光泽的数珠轻轻吻一下,栖凤鸣这才坐下,将那梨花酿到一半进太夕湖里,
“师傅……又到了今天,我来看你了……”
四年前的三月三,任百里饮毒自尽于此。
他曾经将这太夕湖的水抽干,想找到她的尸首,但是却什么也没有。
乐成俞说,这太夕湖底有个洞之通雷州海,找到她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也真的没找到,唯一留下的念想,就是这串数珠。
很普通的数珠,不起眼,丢到那里怕是也没人看上眼。
却是他最重要的东西——这是师傅留给他唯一的、属于她一个人的东西。
她的宝物,是他的宝贝。
只有从这数珠上,他才依稀感觉到,曾经的温暖依旧没有完全消散。
师傅,又是一年的三月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