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堂出来,敬永和敬敏兄弟便径直去了咸宁宫。此刻秋水正在咸宁宫外修剪花枝,遥遥见到敬永兄弟便微笑着放下剪子,直奔殿内,嚷嚷道:“娘娘!八皇子回来了!连同四皇子也来了!”
密妃此时正在为皇帝做寝衣,听到秋水如是说,遂难掩惊喜,放下手中的活,站起身道:“果真?!”
“娘娘,奴婢何时有过欺瞒娘娘?这不,二位皇子已到殿外。”秋水亦是喜笑颜开。
正说着,兄弟二人进得殿来,双双跪下行礼:“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金安!”
密妃乐得合不拢嘴,双手作势欲扶:“起来,快起来!母妃见到你们兄弟俩一起前来,心里呀,是说不出的欢喜!”
得到母妃允许,兄弟二人如孩子一般起身,齐道:“谢母妃。”
“敬敏,你在宫外还好吧?和青儿两口子还好吧?”她说着看向了敬永,“敬永,你离开皇宫的这些日子,你知不知道母妃有多想你!”说着,她心疼地用双手摸摸两个儿子的脸。
敬敏恭敬地答道:“母妃放心,一切安好。青儿,也好着呢。只是,”他说着话锋一转,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惊喜,“她如今不宜进宫看望母妃。”
“这是为何?我大周祖制,青儿是我的儿媳妇,进宫给我请安是应该的呀。”
“母妃切莫着急,青儿不宜进宫的缘由,乃是因她现下已有孕在身,若是进宫坐车,对华贸易颠簸,儿臣怕是影响了她的胎气。”
密妃闻言又惊又喜:“果真?我要抱孙子了?太好了!”她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敬永,母妃听闻,陛下封了你为郡王,可有此事?”
敬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敬敏接过话碴:“母妃,您今日可得好好责罚他,差点就无法给您请安了!”
“这是为何?!”密妃颇为疑惑,同时又有些许担忧。
“父皇封了八弟为淳郡王是不假,还把皇后娘娘的侄女指配给他,可被他给拒绝了。”
“啊?!”密妃吓得瘫软在椅子上,“孩子啊!此乃圣旨,你……”
“母妃息怒。”敬永解释道,“儿臣听闻,这皇后娘娘的侄女,可是出了名的难缠,不仅骄纵狂妄,而且盛气凌人,背后又有皇后娘娘和李大人撑腰,这往后可绝不是善茬。”他说着,重重跪下,道,“母妃恕罪,儿臣此番南下,可是邂逅了一个女子,知书达理的女子,儿臣与她,惺惺相惜,儿臣,不能愧对于她!还请母妃替儿臣在父皇面前说情,求父皇成全!”
密妃被此言吓得心惊肉跳,哆嗦着不能说话,敬敏见状忙道:“老八,你看看你,方才气了父皇,现在又来刺激母妃,你是嫌母妃身体太过安康了吗?!”
敬永正要开口,密妃率先道:“敬永啊,你是陛下的儿子,这婚事可由不得你!不消说是嫡妻,就是妾室,也得你父皇点头才是啊!切不可意气用事啊!”
敬永不依:“母妃,儿臣知道,儿臣自幼卑微,不敢有所奢求,只求父皇把若筠赐给儿臣做妻子,其他的,儿臣真的不强求。”
“陛下既已下旨把皇后娘娘的侄女指给你,岂有再收回之理?再者,正因你是匈奴的后人,陛下此番封你为郡王,并为你指婚已是极其难得,你要珍惜才是啊。你要母妃去向你父皇说情,并非母妃不愿,而是你也知道母妃在你父皇眼里是何位置,只是为陛下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历朝历代的嫔妃,不都如此吗?!就算你父皇收回成命不把皇后的侄女指给你,也断不会把你所邂逅的女子指给你,你明白吗?”
敬敏无奈地摇了摇头,别过脸去。密妃继续道:“母妃知道,是母妃的匈奴后人身份连累了你,可是,你既是匈奴的后人,更是大周的皇子,作为皇子,本应以遵从陛下之圣令为己任。此番你治理江南旱灾有功,才得陛下赏识封王,你却在此公然拒绝于陛下,让陛下情何以堪?陛下能如此宽恕于你,已是万幸。怎的还如此执迷不悟,要母妃去向陛下说情?”
“是呀,八弟,咱母子可是许久未曾相聚了,你就不能替母妃着想吗?”敬敏忍不住插了句。
敬永沉吟半晌,方道:“母妃,你说的儿臣都明白。可是,您知道儿臣心里的感受吗?并非儿臣有意勾起您的伤心事,当年,您入宫成为父皇的嫔妃,虽说在宫中锦衣玉食,可您何曾过得快乐?每日里呆在这儿,做好了父皇爱吃的菜肴,盼望着父皇的到来,可是,您盼到了什么?儿臣虽不得父皇钟爱,但好歹也是有血有肉之人,儿臣自幼不得重视,不论是在皇宫,还是在前朝,儿臣都战战兢兢,唯恐被人抓住把柄,此番南下,儿臣终于遇到了也许是今生最重要的女子,既然不得重视,儿臣任性一回又何妨?还请母妃成全!”
密妃听了敬永的话,差点晕厥,她一个踉跄,直觉得眼前一抹黑,敬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密妃痛苦地睁开双眼,流着泪道:“孩子,原以为你回来陛下封你为王,母妃的好日子来了,未承想,你却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女子,居然如此顶撞于你的母妃。母妃未奢求你能有多大作为,只求你平安无事,可是眼下,你不仅公然拒绝了陛下的指婚,还口出狂言为那素未谋面的女子气生养你的母妃,你居心何在?!”
敬永也是一脸痛苦:“母妃……”
“你若不听,就别叫我这个母妃,想我匈奴之人,历来以豪爽侠义闻名;而中原之人,则以贤良重义著称,而你,却为了儿女私情尽欲弃父母于不顾,此作风既非匈奴,更非中原,你,果真是今日你父皇没有杀你而心存侥幸吗?!”
“母妃,儿臣并无侥幸心理,只是那若筠,母妃是未见过,一旦见到,母妃定会喜欢她的。”敬永实在无力表达自己对若筠的喜爱之情。
“喜欢?”密妃不无质疑,“喜欢又如何?不喜又如何?若筠若筠,叫得好生亲切,这才邂逅的陌生女子,难道就抵得过呕心沥血将你从小抚养到大的亲生母亲?!”
敬永“扑通”一声跪下:“母妃请息怒,儿臣自幼生长在宫里,与其他皇子公主一样,未曾体会到何为爱,何为真情流露,此番南下,儿臣见到若筠的第一眼,就意识到她是儿臣这一辈子除了母妃之外最重要的女人,可谓一见倾心。母妃入宫这么多年了,从未体会过何为幸福,难道就忍心看着儿臣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吗?!”
“痛苦?你若顺了陛下的旨意,娶皇后的侄女为妻,至少还能锦衣玉食,依着李家的权势,保你后半辈子无忧。可是你若违背圣意,就算得以保住郡王之位,那依那江南女子的家世,你,又有何前途?!”
“母妃,儿臣从未想过要依靠他人的权势才能安身立命,相反,儿臣有信心通过自身的努力可以过得更幸福,前提就是儿臣的身边,需要一个愿意支持儿臣的贤内助。”
“最合适的贤内助就是李家千金!她娘家有权有势,而这正是那江南女子所没有的,就算母妃同意了你与那江南女子的私情,那你父皇呢?他作为皇帝,不能让你一个皇子而让整个皇室蒙羞啊!”
“蒙羞?!”敬永怒道,“我与若筠倾心相爱,怎的成了蒙羞了?”
敬敏听不下去,拉住敬永道:“八弟,你才从外面回来,也累了,就别在这儿给母妃添烦了,走,为兄带你去为兄府上坐坐,来日等空闲了再来陪伴母妃。”
“你别打忿。”密妃拉开敬敏,道,“今日我倒要看看,你的八弟,他究竟横行到几时!”
“母妃,儿臣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儿臣与若筠,情投意合,早已视彼此为知己,还请母妃看在这个份上,成全我们吧!”敬永已经在哀求了。
密妃则痛苦地闭上了眼,不再答话。
此时,敬永忽然从地上起身,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道:“母妃,儿臣会用实际行动证明,儿臣今日的决定是多么正确,总有一天,您会明白,儿臣有没有得到幸福!”他说着,一甩袖子,夺门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敬敏和悲痛欲绝的密妃。
密妃痛苦不已地瘫软在椅子上,痛哭流涕。敬敏劝慰道:“母妃,没事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母妃,你放心,你还有儿臣呢!”
闻得此言,密妃霎时止住了哭泣,抬起朦胧的泪眼,道:“对呀,本宫还有你呢,敬安还小,敬永又如此,眼下,你是母妃唯一的希望了!你可一定要争气啊!母妃不求你飞黄腾达,只求你平安无事,孝敬母妃,也就心满意足了!”
“母妃放心,儿臣和青儿,还有您未出世的孙子一定会对你好的!”
听到这里,密妃紧张又痛苦的神情才得以稍稍化解。半晌,敬敏不无忧虑地道:“母妃,儿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孩子,你是母妃的长子,咱们母子俩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密妃和蔼地道。
“儿臣是想着,八弟如今年少气盛,您也别太往心里去。等过些时候他气消了,指不定就会想开了,主动来找你这个母亲问安了。”
“敬永这孩子,从小就刚烈,说一不二,母妃怎的感觉他此番真的是对那江南女子,叫若筠是吧?对那女子倾注了真情,只是他身在帝王家,儿女私情是最忌讳的,就算我同意了他们俩的事,你父皇会同意吗?再者,如若你父皇收回成命,文武百官会答应吗?尤其是那李尚书,还有皇后娘娘,树大根深,绝非我一介匈奴后人所能比拟。”
“母妃言之有理,儿臣有一提议,既然八弟对那若筠情深意重,父皇又把李小姐指给了八弟,那不如让李小姐做八弟的郡王妃,若筠做侍妾,如何?”
密妃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沉吟半晌,道:“这个主意倒还不错,要不,我去皇后娘娘那儿探探口风,或者去求求陛下?”
敬敏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眼下看来,只能如此了,只盼着不要再激怒父皇和皇后娘娘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