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清然并非迂腐之人,很多时候他都保持在一个相对中间的立场,不接受拉拢但在他能容忍的界线内,他也可以对于某些东西视而不见。纵是如此,他们在对待宓清然时还是能绕则绕,轻易不愿招惹。
而当宓清然决定插手这次名为‘12~8’矿难的事件时,他就知道,他必须要先走进去,不然他根本接触不到那里的核心。
可一旦进去到最后他必将要有所牵连,能落个罢官免职都是最轻的,反正他对权势欲望本就不大,至于金钱;单是她妻子的嫁妆就足够他们全家一辈子吃喝不尽。
纵使一开始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但结果却还是一步步超出他的料想。
二个月后,当所有隐于刘家煤矿的股东浮出水面时,宓清然终于明白这家矿场何以敢如此胆大,就他现下所掌握的资料来看。
刘家煤矿身后的股东,共牵连官员十五个,单单省级以上的就高达八位,这些人不仅位高权——而且将省政府,安全厅,及国土资源厅等几个重要的机关部门一网打尽。
宓清然一方面加快收集证据的同时,另一方面将家中的存款提出一半存于女儿名下,将存折交由父亲保管,而自己名下的存款又转于父亲名下。
宓清然所要的并不是事发后被他们推出的替死鬼,而是要将幕后的那只黑手斩断,所以现在的他已经无法预想自己在这件事中的结局。
只能先安排好家人的一切,免除后顾之忧,现下的他已是骑虎难下,在没回头的余地。
当所有的证据清晰地摆在面前时,他已不仅仅是感到愤怒而是悲哀,暂切不说别的。
单是12~8矿难发生前28天刘家煤矿就已经爆炸一次,在被勒令停产整修时,不仅不强化设备草草整理就在次开采,终导致矿井大方面坍塌。
事后非但不上报组织营救,反逼迫受难家属签下生死合同。
二次事故而致使一百三十条人命丧生,以及事后暴力打压致使数人伤残亡故,那一份份血泪和成的控诉,求援无助,求告无门的血泪之债该如何讨还?
宓清然知道,如果他手头的这些东西大白天下,那么将会引发陕东省政界大半陷入瘫痪。
可问题是要如何才能让它大白天下,怕只怕这份证件还没出省,就已经夭折灭飞烟灭了。
也就在这时,他想到大学同学周中正。
周中正是他大学时期同班同寝四年的好友,他的父亲在中央宣传部工作了一辈子,毕业后周中正就去了中纪委工作,现已是中纪委副书记。
这些年,周中正不止一次的想把他拉过去,可因着父亲年迈他不愿离家太远,每次都是被他含糊过去。
看来这次的事要先找他一叙,主意一定,宓清然便想趁着女儿放假,携妻女去北京一游,先见了周中正在说。
然而让宓清然想不到的却是,他私下寻访矿难家属一事已被有心人盯上,就在宓清然的车还末出陕东的高速公路上,迎面一辆卡车疾驰而来直接将他的车撞飞翻下足有四层楼高的高架桥,夫妻两人当场死亡。
事后肇事司机逃匿车内连一根头发都没留下,而六岁的女儿却因在老家陪伴爷爷宓华,而躲过了这场劫难。
惚间似乎做了场噩梦,醒来时我的世界已是天塌地陷,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爷爷那么悲伤。
六十多岁的老人爬在我的面前,嚎啕大哭着说:“对不起——”哭的整个人都站不起来;邻里的叔伯们赶来怎么都拉不住,我吓坏了,缩在角落里直哭个不停。
李爷爷将我拉到一边抹着泪告诉我:爸爸的车在高速路发生车祸,爸爸和妈妈都去世了。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才知道为什么爷爷会哭成这样,说实话;对于父母的去世当时的我并没有感到过多的悲伤。
我一岁多点,就被奶奶带回老家扶养,至到将近五岁时才回到父母身边,在我幼时的印象对于父母并没有过多的情感,我只是害怕,害怕看到爷爷悲伤的样子。
在我心中,爷爷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公安局来人,要我们去父母的单位办理些手续,因着父母是突然去世,还有些文件放在家里也要收回,李爷爷让家里人看着爷爷,他和我一起去了市里。
我用钥匙打开房门,那些警察就一拥而入,最后一个身着便衣的男子看看我对李爷爷说:“我们执行些公务,孩子太小,你还是带着她在外边等会,我们很快就好的”
说着便把门关上了,李爷爷抱着我蹲在门口,隔着厚重的铁门,我却清晰的听到房间里传来的撞击声及伴随着物品撕裂的嘶啦声。
突然间,我挣开李爷爷猛然推开门闯进去直冲进我的房间。
正在我房间的两个身着警服的警察一愣,其中一个手中拿着的刀子正插在我的枕头上,我上前一把将爸爸在我过五岁生日时,送我的足有半人高的泰迪熊抱在怀里,缩在床角半个身子靠在书柜的一角。
刚在门口,让我们留在外面的便衣男子跟了进来,看着缩在角落里抱着泰迪熊浑身发抖的我,对着房间里的两个警察挥了挥手,那两个人走了出去。
便衣男子关上门走到我身边蹲下身子笑道:“你的泰迪熊很漂亮,我的女儿也有一个,不过没你的漂亮,可不可以给叔叔看看?”
我看着他温和的笑意,松开手里的熊,他拿过反复拿在手里看按着,我怯怯说:“爸爸送给我的,不要伤害它,可以吗?”
他停了手中动作,脸上有刹那的愣怔,把熊又递到我怀里摸着我的头笑道:“叔叔答应你没人会伤害它”他站起身说:“这是你的房间吗?”
我“嗯”了声,复又往后缩了缩身子似乎是要把自己缩到墙外去。
他一边和我说着话,一边四下翻看着房间的东西,还不停在墙上敲敲。
我似乎听得见他在说什么,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昏昏沉沉的,便把头深深埋在熊熊身上,全身抑不住的发抖。
他看了看我,停了手中动作在我面前又蹲下摸着我的头。
我抬头看他,眼里噙着泪花,他抚着我的气轻声问:“孩子,你几岁了?”
“六岁”我小声说,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他擦去我脸上的泪珠没在说话,走了出去,我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没了。
李爷爷推门走进来,将我抱在怀里说:“凝娃,没事了,他们走了要让我们去局里一趟,你去不?”
我笑着说:“李爷爷,我不去,我在这里等你”
李爷爷将我放下又叮嘱道:“行,你可千万别乱跑,我快快回来接你”我对着他使劲点点头。
铁门关闭的声音传来后,又过了一小会,我丢开怀里的熊跑出房门。
客厅里一片杂乱,放在客厅偏左边那架一人多高的酒架已被掀翻在地,酒架上近百瓶各样的红酒跌落在地,满地都是破碎的瓶渣,和各种瓷片,整个客厅酒气冲天。
沙发上乱七八糟的是被用刀子划开纵横交错的口子,里面的丝絮也被翻来。
父母的卧室也是一样,连枕头都被划出来,他们在找什么东西,但不是像他们嘴里说的那样是在找父母单位的文件,如果是那样,他们这群强盗不会这样毁我家。
我走到门边,打开一道缝向外看了看没人这才锁上门,关好门,我跑回自己的房间踏上书柜旁的小梯子。
站在最上阶,双手对握着书柜的最上端用力一推,整个书柜向前倒去刚好砸在前方的小单人沙发上,并没有发出多大声响,只是上面的书哗啦一地。
这个奶白色的书柜是爸爸给我订做的,是在我三岁那年,高约一米旁边连着螺旋形小楼梯,最上方有一小机关可以将书柜和小楼梯分开。
爸爸经常会和我玩一个游戏,送我一些小礼物时就站在这个小书架的边沿,明明是两手空空,闭眼的工夫,爸爸轻声数着一、二、三小礼物就出现了,我猜,这里应该会有个小机关。
跳下小楼梯,爬在书柜最下角也就是刚刚我用身子靠着的那一小部分,仔细看着,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凸起点。
我试着按在那个凸点上连按三下,书柜底部无声无息打开,一个黑色羊皮纸日记本出现眼前,我拉出日记本下面还有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子。
我将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边不及细看,拿过李爷爷叠成一团的麻袋打开,只留下一张其余的都丢在一旁,把那两样东西卷折用麻袋包好成原来的样子,在用麻绳系好。
将床上已被划破的蕾丝床罩拿下放在书柜暗格上,去客厅将爸爸还剩余刚没被他们打碎的白酒拿了两瓶,来到父母的卧室重重的向着床头砸去。
看着满瓶的白酒洒满了大床,另一瓶对着我书柜的暗格砸去,白酒浸透蕾丝床罩流向下边,做完这一切后来到阳台上看着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