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与红儿进来。
屋里众人顿时紧张不已,鹦鹉还不停重复“药先生”。
慧缘机灵沉着,小小咳嗽两声,忙去给庄琂掖被子:“姑娘,秋后凉得重些。你身子之前虽是药先生调理过,如今叫先生来也不方便,不如让东府那边的医生顺道来瞧瞧。”
庄琂与子素内心瞬息拜服慧缘的言语机智。
子素笑道:“我看也不是太方便,我看姑娘身子板还行。挨一日两日也无妨。”
众人故意佯装不知那两人入屋,神色关切尽在庄琂身上。
庄琂目光微移,不经意见到陆、红两人,待要说话,红儿便出口了,道:“姑娘身子是要紧的,如不然我让后头的人请个大夫来瞧瞧可好?”
红儿便要张扬叫人,慧缘此刻更是自主,一连返身去拉携红儿,一手又搭在陆溪手上。
慧缘道:“两位姐姐,我们姑娘当日为三爷受伤,倦养不足,又急过礼。落下的病根子没什么,只是内症……药先生调理过,换作他人,恐我们姑娘羞难应对。”
如此说,陆溪与红儿更是了解,再者,慧缘一再提及庄琂因庄玳而伤,又因收义礼耽怠休养,种种指向皆是庄府缘由。话里话外,无不是推责守己,也让她两人无话可插,无理可寻。
红儿道:“那依你的意思,还得找药先生来。”
慧缘道:“可不是了,但有一点,我们姑娘出去不得。即便我们跟旁人出得去,这档子出去不合时宜。姐姐你说是不是?”
陆溪道:“依妹妹的意思……”
两人有些为难之色。
三喜按住口舌已是良久,此刻,按捺不住,便道:“如不这样,我去找药先生,反正我也知晓他在哪里。”
庄琂干咳几声。
三喜注意她姑娘提醒自己注重了,便闪在子素后头,再也不言语。
庄琂道:“也无妨,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慧缘从陆、红二人身旁抽身离开,走到子素跟前,一眼对庄琂低声说:“姑娘好歹念及自己的身子才好。原本的中秋不出去的,如今又增一层寒气。不祛除祛除如何得了。”
正在言语斡旋之际,外头有人传说“贝子爷和官哥儿来了。”
一晃眼功夫,只见贝子肃远与曹氏的侄儿曹营官意气风发的走进来。
两人手中提个方形纸盒子,上头还贴了红,红上方方正正大书有字,曰是“补气枣”。
肃远两人把手中东西交给慧缘与三喜,一面道:“你们太太托人回我们王府拿了些药,还差了老人参,我才送来呢。又想姑娘身子入秋不大好,顺道带了些蜜枣礼物,姑娘含着补血气也是极好的。”
看到肃远和曹营官,陆溪与红儿顿时慌手脚,急忙矮身道福,徐徐退出去。
待两人出去,曹营官转身把门,肃远则倾头脸朝床前道:“玳哥儿急急差人给我托了话,说姑娘被掣肘,他自己又难以抽身,拜托我们两个来瞧瞧。”
庄琂在床上微颔施礼。
曹营官抽身回来,嬉笑对三喜道:“有这不方便的,你好歹的叫人来找我呀!”
三喜冷笑道:“你们知道什么事了?”
曹营官和肃远对视,摇头又点头。
庄琂知道内府家宅,毕竟是私事,外人即便知道些什么,也不便议论。从此看来,肃远和曹营官是有道德礼仪的。
庄琂依旧病容之状,一一致谢。稍后,肃远转达庄玳的歉意,并告知庄玳回府后被郡主等人训斥了,几人再客气一番,又说些京都市井的话事。
正因寻药先生来一事苦恼,慧缘当机立断,就姑娘身体微恙,欲请两人帮请药先生进来。如此,肃远和曹营官答应下来了,别过镜花谢,又至西府见庄玳,把看视庄琂情况再一说明。两人便离开庄府,按三喜指示路线找到药先生。
来去半日后,药先生跟随曹营官通过北府角门,直来到中府,通过寿中居进了镜花谢。
等药先生来后,庄琂让慧缘、三喜两人到外头陪陆溪及红儿等人,有意支开好方便说话。
如此,庄琂、子素两人把密室发现,寻得奇花一并给药先生知晓。又有意让药先生去为小姨娘进药治疗。
听密室那经历,药先生十分惊异。可庒琂分明不想再议论那事,只急关切东府。
看过那花儿,药先生踌躇,个中考究,他是不大明确,想回去对好医书方能确认世有无此药,才好如计划行事。
只一件,药先生疑惑,就问道:“姑娘打算如何向东府举荐?”
庄琂笑道:“巧在人来顺。既然是东府来了人,又都是好言之人。没有办不去的事。先生不必担忧,不出一会子,必定有人来镜花谢。你且坐下吃杯茶。”
果不其然,药先生品过茶杯不过三,东府就有人来了。
先是听到外头,红儿声音飘来,听闻说:“竹儿姐姐来了!”
到此,庄琂露出惊喜神色。她算得清楚,自己如此装病,那陆溪与红儿必定去东府回话,并且要报告给老太太知道,老太太关心庄琂的,必定差人过来看视。
巧有巧顺事,无意造有意,顺势而为。这便是当日伯镜老尼给的教育。
当然,能把事理得清楚,也多亏慧缘从中帮周旋。
言语间,竹儿提裙碎步走入,看到药先生在坐,便福了礼,才笑对庄琂:“姑娘身子怎么样了?”
庄琂欲起身,竹儿连忙去按住,道:“怎么就躺下了呢?半日前还好好的。红儿两个丫头过来瞧了,就派人去回老太太太太,要不是那边耽搁了一会子,我早就过来瞧姑娘了。”
庄琂感激道:“多谢姐姐,多谢老太太太太牵挂。东府现在如何了?”
竹儿摇头。
庄琂看这情形,真的是不好了,便忍不住道:“如不然,请药先生去帮瞧瞧,先生诊治的手段虽不及老医生,可偏方古方,我们先生也是知晓一二。”
竹儿道:“不中用了。”
子素道:“是什么个意思?”
竹儿道:“出了大血,大人都不能保,更不要说小的了。”
药先生假装疑惑道:“可是府中夫人病了?”
竹儿歉然道:“哦,没有……没有……”遂赞许望了庄琂一眼。
药先生淡然对庄琂道:“我听姑娘说出大血,大小不保,这可是严重了。”
庄琂本来心神不宁了,药先生这么一说,更增添她心中的堵和着急,便如当日在仙缘庵头次见伯镜老尼一般,不顾前后,冲口而出,现下她也这般道:“求先生过去探诊,先生才刚不是带一方好药来吗?说是有起死回生功效,如不然,你舍了那药救救小姨娘,也是一件善事。”
药先生没料到庄琂如此快就把他推出去,此刻不接又不行,接了,那奇花还未经他确认,如何敢去熬制?
药先生责难眼色投去给庄琂。
庄琂知错,急切在床上对药先生叩头。
药先生无奈道:“姑娘,你身上的旧伤已至内脏骨血,你舍去这药,舍去自己性命救了她人,对你有何益处?”
庄琂道:“先生有所不知,此事因我而起。求先生前去,求竹儿姐姐引荐。小姨娘好了,我才能脱罪。即便我身上旧伤,先生说过慢养也是可以好起来。眼下救人要紧。”
竹儿听到有起死回生的神药,便神色一凛,重重对药先生跪下。药先生被如此架起,无奈至极,连忙扶起竹儿。
竹儿起身后,再三礼福,跑出院外,只听到竹儿吩咐人道:“快去回老太太,说药先生来为姑娘看病,带了神药来,原给姑娘治病的药舍给姨娘。药先生不多时也过来,看老太太太太觉得可好?如好了赶紧来回话,不然先生就回去了。”
受命的丫头哪敢拖拉,立马去回了,得到令后,马不停蹄奔回镜花谢,把东府里的话复了一遍,说道:“老太太说,当日药先生救过她,药先生是信得过的。如有神药治得姨娘,定重重有赏,另外让姑娘安心养身子,等料理好东府,老太太带众位太太过来给姑娘致谢。”
听得报来消息,庄琂顾不得装病不装病,连忙起身,送药先生和竹儿出镜花谢。
竹儿临走时,对陆溪和红儿道:“姑娘养身子,你们也别留这儿叨扰人家,都一起回吧!”
如此一来,竹儿引领药先生,其他仆众跟随身后,一迳到东府。
一路过来,皆有仆众来往,偌大一府宅,井井有条。年轻丫头子们见到生人,或回避,或是礼让,侯门礼数尽有体现。药先生每过一处,心中不胜赞叹。更为叹的是从中府到东府,一路的奇景装饰,无法言表,无不是绿草鲜花,古亭楼台,九转回桥,水榭明柳,碧湖荡漾,鸳鸯戏水,青莲映天。
至东府门口,只见门口两尊矶石白马傲然挺立,十分威武雄壮。
台阶铺的是明纹祥云,阶上八根漆红金丝楠木大柱子,底托乃是天山湖石滚成的墩子,好生显贵。漆红刷金边的点星大门,过槛则是百年之上的红树而成,未行至,一阵阵香樟飘溢随来。大门两侧各有竖牌大书,出处写有:“礼法德行有为至上照功勋”,入处写有:“仪堂品性无过呈下映丰绩”。
进大门,有两个仆差接引,一面让出入左右的女眷人等回避,过三重仪门,向南略行两三处夹门,便到一处院子。药先生自进大门,垂头跟随,不敢张望,所到之处有奇景也无心观望。只见那引众的说道:“请稍后。”便与竹儿等人进一房厅。
过得一会子功夫,见竹儿跟秦氏的大丫头元意走出来,款款向药先生施礼,侧身礼让。
药先生回了礼,勾首上台阶,进入厅内。又有丫头让请坐,献了茶水,先生尚未举杯吃,听得有丫头传唤说:“请药先生。”
如此,药先生随传唤的丫头走出厅子,沿厅外廊下走,不多远,到一处厢房阁楼。只见进进出出丫头婆子,倒不注重回避,个个皆忙得端水端盆。
想必此时,那小姨娘真命悬一线了。
由外进里间,顿时感到燥热暖和许多。从门口站立丫头到里头,乌泱泱一堆人。个个锦衣华服,珠环翠绕。药先生知是到点了。
药先生垂首,再听到丫头报说:“药先生到。”
忽闻老太太的声音喜道:“听得说琂丫头身子忽然不适,先生来瞧。那就烦劳先生往里间去也顺道瞧瞧。其他客气说话,我就不说了。”便又说:“大姑娘快请药先生。”
药先生朝人堆前打个拱,也不敢抬头多看,只听到庄瑚走上前来道:“先生请跟随我来。”
正在此时,里头的丫头大呼一声:“不好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