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缨姐姐!”
随着我的轻唤,敖烈和赤缨霎时停止争执,齐齐偏过脸,目光投掷在我身上。
敖烈略微有些诧异:“妖后,你怎么会在这?方才我和赤缨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听语气,敖烈似乎很介意我听见他与赤缨的谈话。
我连忙不迭摆手:“我刚刚什么也没听见。就是睡不着,来繁花林走走。听见林子这边有点吵,所以过来看看。赤缨姐姐不是还在养伤吗?你们这是在、”
“没什么!赤缨已经没有大碍。”敖烈突如打断我的问话,神情缓和道:“我们不过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我故作相信地附和点头,心底却是再清楚不过——
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他们二人为何会起争执。可既然瞒着我说无关紧要,自是不愿让我知道,我也就不问了。
我眸光坦澈地偏向赤缨,她气血亏虚,面容极为贫白。我关切至极地将她细细上下打量一番后,最后禁不住眸光怜惜地望着她右臂。
“赤缨姐姐,你怎么会受伤呢?你的手…… ”
赤缨漠然看着我,斜眼瞥视了一下自己的右臂,唇边轻冷道:“它已经废了,你还问这个做什么,你是怕我忘了,想再提醒我一次?”
赤缨对我的态度,与过往截然不同。她的话重重刺耳,透出巨大无形的杀伤力,以致我的胸口莫名掠过一丝悸痛,怔怔后退两步,才能稳住心神。
“赤缨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关心你。”
赤缨冷冷转过身,语气吃怒道:“不用,我根本不想看到你。呵,既然你不愿做妖后,还回来做什么,你不走,我走!”
“放肆!”
敖烈张臂拦挡在赤缨身前,面容震怒,暴声斥责:“赤缨,你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还不赶快向妖后请罪!”
赤缨倔强的神情,双眉不服气地扬挑着:“呵,敖烈,你我夫妻一场,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羁我认罪。”
“赤缨,妖后得知你受伤闭关,专程前来探望你。你看看你背地里做了些什么!”
敖烈气得抬起手,我赶紧拽住敖烈的衣袖。
“你们别吵了……”我难过地低垂着头,感觉今夜不知的哪一刻起,曾经熟悉的人和事已经悄悄开始陌生疏离了。
我忍住微微哽咽的情绪,低沉难过道:“赤缨姐姐,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你。还以为久日不见,会是你我姐妹相拥的亲密场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之间好像已经隔了看不见的山海。你既不愿见到我,我以后不会再多余出现。谢谢你曾拿命保护我。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敖将军,你也多保重。”
“妖后……”
敖烈知道留不下我,望着我,无奈地唤了一声。
我默默伤心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子,径直朝荒戟山下离去。
身后隐约传来敖烈怒气愈盛的斥责声——
“赤缨!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
我没有听见赤缨的回答,只听见她不断抽泣着,终缓缓释放,哭出了声音。
这时,好端端的天空,莫名乍响一道惊雷。
我心跳巍巍颤了颤,下意识抬起头,看到夜空里黑色云团浓浓密布,似与往日略有不同。
我隐隐有些不安,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便埋头疾步赶回到烟波红尘。
月老庙里,姗姗没有睡,一直在等着我。
“姐姐!你到哪里去了?我外出找完念儿回来,发现你不在,可把我急坏了!”
我把姗姗捧进怀里,紧紧抱着,感觉一丝温暖安慰充实填满心底。
情绪涌上来,我忽然清醒地明白,何谓人情冷暖。
“姐姐,你才刚回来,怎么就哭了?”姗姗伸手温柔地擦拭掉我的眼泪。
“没事。我在烟波红尘四处走了走寻了寻,被沙子吹迷了眼睛。”
我不想让姗姗为我担心,便随口掰扯着示意自己没事,待环顾月老庙四周后,发现没有念儿的身影,便同姗姗换了话题:“还是没找到念儿吗?”
“嗯。姐姐,这念儿失踪好些日子了。他人没事,却不回来找我们,我们又找不到他。我猜啊,他八成是存心躲着我们呢。不然,找个人哪用这么费力气。”
姗姗一语说中我的揣测,大概念儿还在怪恨于我,所以才不愿意回来找我吧。
我心中怅惘郁结,长长吁叹道:“不管怎样,我不会放弃找念儿的。”
“唉,姐姐,别想了。你瞧瞧你的黑眼圈,还是赶快休息吧。不然还没找到念儿,你自己倒先把身子累垮了。”姗姗细心地嘱咐着我。
我微微泯然,感觉满身疲惫,真的有些累了。
想到杳无音讯的念儿,想到遥不可及的舜璟,眼前似乎还有一条漫长无尽的路途在等待着我。
伴随着天边阵阵惊雷,我疲乏地阖上眼,倚靠着月老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没睡多大会儿,一片静谧中,忽然月老庙外传来一阵阵嘈杂声。
“唔,天还没亮呢,好困啊。外面是谁在吵啊。”
姗姗躺睡在我衣衫中,紧紧裹了一圈儿,眯缝着眼睛,打起呵欠。
“姗姗,你睡吧,我去看看。”
我睡意全无,将姗姗捧到桌案上,然后利落地走出庙堂,推开门——
清冷漆黑的街巷里,一列玄天门徒个个神色冷峻,正朝着这边方向走来。
他们手持铜铃,清脆晃响,挨家挨户敲门交代:“近日世道混乱,顾好家中老弱妇孺,谨记不可外出。”
我疑惑看着眼前景象,直到玄天门徒,逐户走至月老庙前。
因与玄天门动手过几回,又在玄天门内留宿过几日,我自然早在玄天门徒里混了个眼熟。
他们还未交代,倒是我先问起:“怎么,难不成近日又有妖怪出没?”
玄天门徒倒也不与我遮掩,如实坦答道:“绝魈魔王盗走北海镇水神兽。龙王恼羞成怒,欲夺回神兽。遂联合蓬莱众仙,寂渊众道前往绝魈剿灭魔族。”
“什么!剿灭魔族?”我深吸一口冷气,眼前浮起血腥的厮战场面,面色霎时变得明暗不定:“那洛不凡少主呢?他人在哪?”
“少主接到仙庭消息,便动身前往绝魈助战。只是临走前,吩咐我们全城禁严,免得妖族趁虚袭民。”
玄天门徒说完,便离开我的视线,继续完成他们的任务。
我愣愣地杵在原地,身子僵得像半截木头。脑子里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我疾步转身返回庙堂内。
“姗姗,姐姐让你保管的妖丹在哪儿呢?”
“……揣怀里呢……做什么……”姗姗迷糊作答。
我轻轻摸了摸姗姗的脸蛋,嘱咐道:“姐姐有要紧的事,需要妖丹一用。姗姗,你在月老庙好好待着,记得这几天世态不安稳,到处都很危险,你别乱跑,乖乖等姐姐回来。”
“唔……”
姗姗含糊不清地应了我一声,翻个身子,歪头又继续睡了。
我轻轻取出姗姗替我保管的妖丹,含入口中,缓缓内力逼迫其下沉。
丹田运息时,我想起不久前信誓旦旦的自己——
为了舜璟,一心决定做人,逼出妖丹,想要涤尽妖气。还暗暗发誓,不管任何情况,哪怕生死关头,都不会再使用妖丹。
可眼下仙魔大战在即,也许舜璟会和黑龙曜生死一战,我必须赶过去。若是没有妖丹傍身,凭着现在的身子骨慢悠悠赶过去,就一切都晚了。
我坚定一咬牙,运息将妖丹融入体内。而妖丹蕴含的万年修为,令我顿时身盈如燕,腾地疾往绝魈魔山。
这一夜变得极为漫长,明明已是清晨时分,天色却仍旧昏昏暗暗。天边异常的浓团黑云,想来应是蓬莱仙兵为遮掩行军踪迹所布。
“仙界已是如此阵仗,再想想北海龙王的兵力,寂渊满山的道士,还有法力高强的洛不凡助阵……”
我暗暗想着,不经意间,一个凛冽张扬的黑衣身影沉没在我心底,让我亦隐隐担忧作祟。
“唉,黑龙曜,你与天地为敌,绝魈魔山恐要历经一场浩劫……”
果不其然。
当我匆匆赶至魔域境内,绝魈魔山方圆百里瘴气毒雾弥漫。星罗密布的墨色刺藤,盘根交错掩映在瘴雾中,气势诡峻,幽森生寒。
蓬莱仙将率领数千仙兵抖擞凛然地高踞云端,包围住整片绝魈魔域。
北海龙族和寂渊道士,则分为东南西北四方,把守魔山所有的进出口。
我隐躲在树丛中,巴望着抬起头,环顾云端,却并未发现那道熟悉的紫金瑞袍身影。
“……原来……舜璟不在……”
我自言自语,眸眼生出些许失望,却又低头转念,于唇边轻轻勾勒出一句:“也好。”
忽然,山河震动,万木摇颤。
一条身型巨大鳞片油亮的黑龙,霸气横行穿梭在群山深壑间,凛凛盛然地盘旋于包围圈中。
黑龙曜的声音,洪亮有力的咆响着:“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对付我,呵,不自量力。”
肩披银铠的蓬莱仙将,面容峻冷,挺身应对道:“绝魈魔王!你偷盗蓬莱镇守幽云禁谷的神兽麒麟,仙庭尚且放你一马,不与计较。但你盗走北海镇水神兽玄武,枉顾天下苍生性命,却是罪无可恕!竟还胆敢如此放肆!今日,你若肯交出玄武束手就擒!我等还可慈悲为怀!放你一条生路!”
黑龙曜腾身跃上云端,唇边戏谑道:“不要污蔑我!什么偷呀盗呀,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黑龙曜行得正做得端!从不偷盗,都是明抢!哈哈哈哈……”
“不识好歹!”
蓬莱仙将被气得凌眉攥拳,洪声令下:“北斗七星阵!诛杀魔龙!”
说罢,蓬莱兵将队形变幻,顷刻间围住黑龙曜厮杀成团。
黑龙曜凭着鳞甲护身,在黑云团簇中,悠然翻腾戏耍着一竿子蓬莱兵将。
地面策应的北海龙族和寂渊道士,见仙兵久攻不破,遂从地面分道围攻绝魈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