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你何必苦苦纠缠?你既为执灭堂之主,就当负起门中职责,而不是如此任性妄为。”
“执灭堂是你们硬给的,不是我想要的。”
“那非颜呢?非颜可是我或掌门逼你收入门下的。”
说到这里,白衣人沉默了,“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你身为非颜的师父却对她不管不问,你可知她曾为寻你踪迹偷偷下山去?刚才你尚且斥责青阙不懂尊师,但你这师父可又当得如何呢?之前我与昭明都觉得你是一时任性,可现在四十多年过去了,你到底还要执迷多久?为何还要抓着过往的虚妄不放?”
白衣人怒道:“那不是虚妄!”
“那又是什么?”
“我心中所想,你又怎会明白?”
“纵使我不明白,也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
像是被这个‘错’字触动了心弦,白衣人抬头便化出数十道剑芒,好在厉染避得及时,只是这周遭屋舍被剑气震动,周遭的草木登时化作了一片焦土。
孟青阙皱眉,这人还真是会下狠手,只是这一招就让他身形不稳了。难道造诣高超的人都是这个坏脾气?
“阿衍,你还要跟我动手?”
白衣人不回答,直接跃于空中以指聚气,厉染回神之时杀招也正袭来。林中高竹应声倒下,厉染再退开左臂的衣袖已经多了一道血痕。
“师父——”孟青阙护上前来,“你怎么这样,我师父处处理让你还得寸进尺了?你还知不知道什么是同门之道?我师父好歹也是你师兄啊!”
“不知死活。”
周遭突来霜雪,白衣人发出了一声冷哼,风吟雪鸣术?这点小伎俩也敢拿出来应战?真不配做厉染的徒弟。既然他唤了风雪,那就将其如数归还。
“奇怪,怎么好像有打斗声?”正在后堂照顾苏玦的越千泷放了手中的方巾,才走到门口就感到一股寒气。
不好,这一招……是孟章天舞!
厉染在万剑袭来之时赶紧推了孟青阙一把,力道之大直接将他甩到了十来丈开外,即便这样孟青阙还是觉得胸中一痛,一下吸入的冰晶让他喘不过气来。
“师父!”在前方倒下的层层高竹中不见厉染身影,他知听说过孟章天舞这一招,若用十成力足以让方圆十丈的活物化为灰烬,“这不可能,师父……”
“师弟,你大意了。”
他一转身还是没躲开这几道赤红的剑光,白衣人翻身落地时,连在衣襟上的遮帽也应风而落,簌簌枯叶中孟青阙终于看见了这人的面容。
青年一袭如瀑的黑发散在腰间,头上未加冠,配上这一身白衣真像是个快意江湖的侠士剑客,而从五官来看他当真年轻得很,看着至多跟自己相仿,那微微向上扬起的嘴角写满了孤傲,一双含水的杏眼中没有半分柔情,目光中的凌厉就像寒风一下刮得人生疼,初看起来当真是人中龙凤,让他不敢轻易接近。
“厉染,你使诈。”这人竟趁自己跟孟青阙那小子言语时暗中吟咒,要不然,这一种用于分身的法阵也不会在无形中生成。
“那又如何?”
“师兄,难道你将我当成了魔?”
刚才他用的一招是天剑降魔,厉染也不避讳,言道:“阿衍,你若过不了这心念,又如何继续修道?”
“笑话,你知道我从来不问修道。”
“阿衍……”
突然一声脆响,齐衍赶紧从背上取下了琴囊盘腿而坐。那琴身不比于寻常的古琴,用料也不是木头,琴囊一开就散出了层层冷光,真是一件奇宝,但那琴弦却断了两根,看来是在刚才的找斗中被振断了。
齐衍见状抚上了琴弦,脸上竟露出了许许悲伤,这人原来也会心痛吗?孟千阙想着。
“阿衍,先跟我回太华山吧,你知道,沧海之弦天下只有重谨能续。”
呵,原来刚才那招天剑降魔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它。
齐衍抬头,目光中恨恨的,开口满是嘲讽:“厉染,你也跟我耍起心机了。”
“沧海琴身是不毁不坏的,我别无他法。”
“好,我跟你回去。”
这人小心的收起了这琴,背在身上正准备御剑,周围有动静,他一动手,却见了刚才在夏罄书屋中的女子。
“孟青阙!”
“你,越千泷?”
相对之下两人都是一惊,越千泷看了看露出真容的白衣人,又看了看孟阙,问:“你们认识?”
“这位是我师叔,而这一位是我师父。”
“你们都是太华山的人?”
孟青阙点点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跟着苏玦来找月灵草的。”
“你们还是来了?”
“他执意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孟青阙有些别扭,那天他说话有些重了,更不该一走了之,但他就是拉不下这个脸再回去。
“那苏玦呢?”
“他受伤了,正在屋里躺着呢,一天过去了还没醒。”
“他受伤了?”孟青阙心中一紧,他知道月灵草是生在祖洲,而既然是祖洲,苏玦所受的就不是寻常的伤。他转身下跪,对厉染恳求道:“师父,这位越姑娘还有苏玦是我在山下认识的朋友,师父您能不能先跟我去看看苏玦的伤势?”
“好。”
齐衍在一边不置一词,转身便没了踪影。
“齐师叔——”
“放心,他是先行去太华山了,这次为了那两根琴弦他非从命不可。”
说起医理厉染只是粗懂一些,但搭上苏玦的脉后他的双眉就拧了起来。
“师父,怎么样?”
“带他一起回去,不可拖延。”
“有这么严重吗?我看他昨天还没什么大事的样子。”
厉染瞥了眼越千泷,“他受了劫火之伤,再晚就无药可救。”
“那我跟他一起去!”
“姑娘请便吧。”
孟青阙纳闷了,厉染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而且太华山是轻易不让外人涉足的,怎么厉染这次这么爽快,不仅留了苏玦,还把越千泷也带上了?
太华山,摘星阁。
三天过去了,阮非颜想尽一切办法也没下得山去,宁辰把整个摘星阁都封得死死的,一副她不认错就不放人的样子。
“冰块脸,你真以为一座摘星阁就能困得了本姑娘,我就跑出去给你看!”阮非颜的脸被寒风吹得生疼,可她还是咬着牙继续往前爬。
摘星阁建于高位,窗外就是万丈的悬崖,而大门被宁辰封死,她如果想出去就只得爬出窗户,再徒手攀过悬崖到大门的那一方向去。阮非颜还没学会御剑,但她的性子倔强,一旦决定了就是这么不顾生死的。
“既然你不愿意帮我找,我就自己回去找。师父,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阮非颜抓紧了屋顶的翘头,她终于爬过了临近悬崖的一边,只要找地方下屋顶了。女孩一时欣喜可谁知她竟脚下一滑,阮非颜眼看就要从屋檐上跌了下来,这下可真要摔胳膊断腿了。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白影闪过,稳当当的就把阮非颜接在了怀中。这位突然出现的男子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可不正是齐衍吗?
“师父……”身子还没站稳,阮非颜就像一个团子般熊抱了上去,撒娇道:“师父师父师父,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阿阮有多想你,阿阮天天都在想着念着师父你回来的这一天呢。师父你不在的日子里那个宁辰就会欺负我,你看到了,他还把我一个人关在摘星阁里。”
“好你这个惹事精,”齐衍俯身刮了刮那人的鼻梁,一改往日的冷漠,竟宠溺的问道:“你这次又做了什么惹宁辰动怒了?”
“我才没做什么呢!就是他小心眼。”阮非颜把小嘴一撅的发起嗲来:“师父,这几年来你都去哪儿了呀?上次回来看我也不多呆一会儿,才不到一个时辰就走了,也不让我告诉其他师兄和师伯们,山下真有那么好玩吗?”
“我去了南边的蜀国。”
“蜀国?我听说那里的人都凶蛮得很呢,骂起人来就跟大师兄一样。”
“这不过谣传,并不真切。”
“不如……”阮非颜拉了他的手说:“师父你就带我一起下山吧!以后阿阮就跟师父一起在山下游历,那样该多好玩啊。”
听到这话,齐衍立刻冷了神色,断然拒绝道:“不行。”
“师父——”
“说了不行就不行。”
“师父!”
耐不住这人的恳求,齐衍只得松了口,哄说:“等我们的小阿阮长大了,为师自然会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师父,阿阮已经长大了。”小姑娘说着踮起脚尖,比划道:“你看阿阮都长到师父的肩膀这么高了,是大姑娘了,阿阮可以照顾自己照顾师父的。”
“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如果今晚我不回来看你怎么办?”
“能见到师父的话摔下来也没什么好怕的。”
齐衍心下一动,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可是,师父会心疼啊。”
“真的?师父也会心疼阿阮吗?”
看那人点头,阮非颜顿时乐开了花,越发黏在他身上,说:“那师父这一次就别走了,留在这里陪阿阮长大了我们再一起下山吧。”
“师父有很重要的事,不能耽误的。”
“到底是什么事呢?”
“这里风太冷,先跟为师回去吧。”
齐衍并未回答,抱起小姑娘往执灭堂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