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神鞭威力不小,三日过后苏玦还在昏睡中,梓兮来看过几次,每每都说这鞭子不会伤及苏玦筋骨,昏睡几天就会醒来。越千泷放心不下,每日修习过后就守在苏玦房间,这人睡得很沉,不过看脸色应该没大碍。
“烨楼……”
“嗯?”正趴在床边的越千泷抬起头来,“苏玦!”
“烨楼,烨楼!”
这人还在呓语,额头上出了好些汗。
“烨楼……”
这人又在叫他哥哥的名字,难道又做噩梦了?越千泷呆坐在床边,脑中记起了裴玥绾和裴延休。一阵恐惧忽然袭来,她将手没入床被中,紧紧握住了苏玦的手掌。
又下雪了?他看着眼前的雪絮并不惊讶,毕竟太华山巅是常年积雪的,但是很快苏玦便发现在这里的景致和太华山不同。
他手掌未凉,抬起来一看竟然满是未干的鲜血。他惊觉着站起身来,遥望着背后的山林,当下已经入夜,除却风声什么也没有,可苏玦记得这片林子,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已经深刻在他骨子里。
“不对,不对……”苏玦有些恍惚,脸色的神情也变得痛苦,“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回来?为什么又是这里!”
今夜的月光黯淡,但苏玦还能看到雪地上一路的血迹,他颤栗着循着这些痕迹而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人躺倒在落雪上,看来已经气绝多时。
“烨楼?”他在原地呆立了很久,最终也没有走上前去,“烨楼,哥哥……”
苏玦跪倒下来,他的双掌深深陷入积雪中,红白映衬下那些血迹显得格外刺眼。
周围传出了阵阵‘吱呀’声,苏玦握紧了双掌,那雪块在他手中竟化做了雪水。
他抬起头,身边已经围了十来人,他们个个身披银甲,戴着面具,就算两丈开外苏玦也能感觉到从他们身上散出的寒气。这些人,都是地狱的修罗。
“罪孽。”那为首之人低声说了句。
“何谓罪孽?”
刚才低吟之人似有些惊讶,等苏玦站起身子才回道:“是那些不当存于世间的东西,是那些让人困扰让人厌恶的东西。
“不当存世?”苏玦冷笑着,他眼神冰冷,嘴角泛起的笑意中有三分鄙夷三分不屑,余下都便是邪煞,“让人困扰,让人厌恶?”
“你和他,均是罪孽。”
听到这句苏玦才迈开步子,他一步一止,所到之处皆是冰雪消融。为首的掩面者手中凝气,其他十余人也作了攻势。
“小玦,小玦!快醒醒——”
这人在梦中挣扎得厉害,无论越千泷怎么叫也叫不醒。
“小玦,小……”
还来不及越千泷反应,突然睁了眼的苏玦便从床榻上一坐而起的掐住了她的脖子。这一下力道极大,等越千泷想反抗时早没了还手之力。重袭之下她已快要昏厥,但苏玦还是越掐越狠,越千泷勉力也只能拽到他的袖角。
“小……小玦?”
这人双目圆瞪,目光没一丝情愫,仿佛那没心的雪人冰俑。恍惚之下越千泷终于放弃挣扎,一下垂了双手躺倒在床榻上。
“越姑娘!”
正卡在喉骨上的力道突然一松,越千泷大吸了口气,已经去掉大半的小命才捡了回来。
“越姑娘,你怎么样?”
“苏玦?咳咳,你……终于醒了?”
“越姑娘?是我。”
视野渐渐清晰,越千泷一凝神,竟发现眼前的是洛吟桓。
“你?”她警觉的坐起身子,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若不出现,恐怕姑娘就要去幽冥黄泉了。”
“小玦!”这时苏玦倒在床榻上,再次陷入了昏迷。见状,越千泷拽了这人就喝道:“洛别人说桓,你把他怎么样了?”
“笑话,我刚才救了你,你不感谢就罢了,现在还来兴师问罪?难道你们太华弟子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
“你说不说?”
“放心放心,我只是把他打晕了,不会有什么大碍。”
越千泷闻言松了手,说:“刚才,谢谢你。”
“呵,现在倒会说谢了?”
“还有上一次在七绝台,也谢谢你及时拉住了我,这两份大恩,我越千泷一定会记住。”
洛吟桓捋了捋肩头的散发,随意道:“你记得住记不住与我有什么相干?我上次在七绝台救你都属偶然,我也没料到自己会被你甩到山崖下去,否则定不会出手。”
“都说身在庙堂男子胸中自然是装有山河,洛公子既然身为北域大宗伯,怎么一点也不见世家风骨?难道是还在为虞山一事计较?”
“你跟苏玦还有孟青阙肯到崖下去救我,那事也就不必再提了。”
说到这里,越千泷才问道:“那天你掉下山崖就没发现什么异样吗?为什么我们找了那么久也没有找到你,最后你却跟青阙一起先回来了?”
“那天掉下崖后我就陷入昏迷,再醒来已经在蓬莱宫了,至于怎么获救、又是怎么回来的我也不得而知,只听说是孟青阙找到了我。”
是青阙?那天他们进入太华秘境不久青阙就被卷到了风暴中心,之后下落不明,他又是怎么找到洛吟桓的?
“我听说苏玦为下崖救人的事挨了鞭子,我本是来看看的,没想到一推门便看到这副场景。你们太华山的噬神鞭是专鞭人之三魂七魄,难道这苏玦是被抽得失了心魂不成?刚才他可是真的下了杀心,一点转圜余地也没有。”
“这个……”
“或者,他本来就有臆症?”
“臆症?什么意思?”
洛吟桓点了点自己的脑子,“就是这儿有问题。”
“他才没有疯!”越千泷大吼着:“他是因为做了噩梦才这样,我们一起同生共死这么久,现在又是同门,小玦怎么可能对我动杀心?”
“哦?那刚才是什么?”洛吟桓指着仍在熟睡中的苏玦道:“他刚才明明清醒得很,一点儿也不像是受噩梦所扰啊。”
“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将今天的事说出去?”
洛吟桓一皱眉,更加不明白了。
“洛大公子,今天的事请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能答应吗?”
“理由是什么?”
“我跟苏玦是从天而降,一下就抢了执剑长老入室弟子的两个名头,因此这里的人已经对我们多有不满了,如今这个传出去,他们指不定又要编出什么闲话来。所以,还请洛公子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让我们清净清净吧。”
洛吟桓扫了扫仍在床上昏睡的人,“你制不住他。”
“苏玦是一时被噬神鞭抽昏了头,你可不要误会!”
“那算上这一次,你可欠了我两条命。”
“我可……”
“知道你不喜欢亏欠于人,更不喜欢亏欠于我。”洛吟桓起身,赶忙说:“但我洛吟桓向来锱铢必较,你这一遭我必要讨回的。”
说完洛吟桓便离开不见了踪影。
重谨不在执明堂,此时刚刚入夜,无心用膳的洛吟桓回到蓬莱宫,刚进房门就看见一青衣弟子提着个食盒走了上来,这人发髻齐整,身量欣长,正是之前刁难过越千泷的执明堂二弟子虞则。
“洛公子。”他行了一礼,言道:“师傅怕公子和王爷吃不惯山中饭食,特让弟子送了些新做的糕点来,请公子一尝。”
“说得客气了,快请进。”洛吟桓说完关了门,只将窗户开着。
“你们这回来,莫非是想催我回去?”
“何出此言?”
“这么久了还赖在这里不走,难道是要留下赏景?”
洛吟桓打开食盒,看着其中精美的点心才笑道:“我真是不懂,你为何非要在这里寻难受苦,天下玄门并非只有太华一家。”
“当然不是,可能救北域的只有太华山。”
洛吟桓眼眸一挑,露出了些惊讶之色。
“你当真以为,我这么多年是在这里混日子?”虞则掰开了一块桃花糕,将一半放入嘴里后,说道:“你可听过河图洛书?”
“河图,洛书!”
“太华两仪阁的藏书中提起过此事,说是掌有河图洛书就能改变国运,握有天下。”
“难道,你打听到了消息?”
“这两样东西本是归世尊凰灭所有,但四十多年前他突然从太华山消失,齐衍找了这么多年也没他的消息。”
洛吟桓点头,会意道:“也就是说,我们得先找到凰灭?”
“不是我们,是齐衍。他之前一心在山下寻找凰灭,这次不仅回来了,还收了两个入室弟子,你不觉得这两件事有所关联吗?”
他们还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听说,你跟苏觉还有越千泷之前,有点小过节?”
“那只是为了试试他们的深浅,一点小事而已,既然我们是同门,我自然有法子解决。”
“那你结论如何?”
“结论?”虞则搓了搓指间的碎末,道:“苏玦显然是有所隐瞒,他的身手修为在入门前就在我之上了,但越千泷么……我说不好,看来她寻常得很,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齐衍会把她留下。”
“所以,现在你是想找机会接近他们了?”
“不错。”
洛吟桓端起茶水碰了碰那人的杯沿,“恰好,我也有此意。”
“你?”
“苏玦这人防备心很强,但是越千泷,要获取她的信任并不难。”
“你堂堂大宗伯,难道不用回王都?”
“王都的事宁王殿下不日将回城处理,至于我,已经奉命守在这儿了。”
“你在这里只会误事!”
“误谁的事?”洛吟桓将茶水一放,语声中是股不容置否的凌厉:“是误你萧虞则的私事还是误我北域的国事?难道太子留下只是为了河洛之书,不是为了执明堂的大弟子赵轻衣?”
“我……”他竟然连这些也知道了?萧虞则无言,只好老实说:“和她的确有关系,但执念和家国哪个重要我自然分得清楚!”
“分得清还是分不清,臣下自会替太子分辨。”
萧虞则不好反驳,看来他们来时已做了万分准备,萧祈煜也自然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