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下之大,时光之久远,错过的、遗失的又岂止区区四味相思?
可她没有想到时隔百年今日会在此处见到无情丝。
她反手握住了李愔的手腕,掌心的微热的温度惊动了李愔,他侧目看向谢泠焉含笑的眸子胸腔里那颗一直安静蛰伏的心脏突然妄图叫嚣。
他看着她用如含春水的眸子看着自己,看着她笑意温柔如穿花拂柳的风的对自己说:“徒弟,以后你要是夜不归宿师父绝不再过问。”
李愔额头皱起了深深的褶子,她是把这份功劳算到了他的头上?
可惜,他夜入鬼市可不是为了寻什么故人遗物。
“师父,我不是……”
空气里突然传来异样的味道,那是兵戈染上血腥的气味,那是他和谢泠焉都曾经历过,一生不会忘却的味道。
远远望去鬼市的入口处厉兵秣马,严阵以待,雨中明晃晃的刀刃被雨水冲刷后异干净,而地面上则是一片被鲜血染就得殷红,在她们面前横七竖八躺着的是原本鲜活的生命。
李愔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一幕问道:“这是……刚才那小子的人马?”
这么狠戾的吗?
同时他将谢泠焉挡在自己身后,反手按住了身上的望舒短剑。
谢泠焉看着李愔充满戒备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清冷的笑意。这恐怕不是刚才那个纨绔子弟的人马,而是第三方的势力,不,第四方!
她默默回头看向鬼市的阴暗角落,她忘了这种妖魔丛生的鬼市原本就是极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多的是见财起意之徒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而鬼市门口的那些兵马已经踏着一地残骸整齐的走来,风雨中如同身形庞大而威严的猛兽,目露凶光的睥睨目光所及处的一切人事物。
李愔握着出鞘的望舒短剑,护着谢泠焉一路后退。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目标是哪个,但是对方身上散发的那种如同锋刃一样昭彰的杀气让他本能的不愿轻易去碰触,而且他在这些人身上嗅到了类似于很久之前清都山下追杀他的那二人的味道,那是朱温蘋手下的修行之人才会有的味道。
所以,这些全部都是修士!
是朱氏皇族帐下豢养的修士!
而整个江南会和朱氏扯上关系的任恰好就有一位,大晋王朝第一位皇子,朱铭珈!
然而即便李愔一直后退,对方还是很快就逼到了眼前,整齐划一的兵马在遇到障碍时停了一下,让出了一条道,一个身穿金鳞甲,身材高大的男子踏马而来,雨幕之中他面容上的线条极其强硬,刀削斧刻一般,极具威严;而他的眼睛漆黑,阴沉,如同幽深的枯井,一眼望去看不到一丝生气。
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雨中狼狈的如同从水中捞出来的水草一样的两个人,冷声问道:“你们也是严于昼的下属。”
严于昼这个字落下的时候李愔的眸子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久远的回忆里那座雄伟又孤单的皇城里曾经出现过一个鲜活的少年,那少年的名字就叫严于昼。
原来是他。
原来眼前这个人的目标是他,是徐州严氏一族。
李愔轻敛眼中锋芒,面色凝重而目光沉静的默默的摇了摇头。
那人抖动了一下缰绳,马匹在雨幕中缓慢的越过李愔二人,而后他清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一字一句简单而无情。
“除掉他们。”
李愔眉头一皱,他就知道!
令人窒息的杀气铺天盖地直面而来,两个手持长剑的人自高头大马上纵身而来,剑影交织瞬间将二人笼罩。
速度之快,剑气之凌冽绝非寻常江湖草莽可以匹敌。
然而,在那样的剑气下原本该气绝身亡的两个人却纹丝不动,少年手持锋利如霜天明月的短剑周旋在二人之间,面色沉静的将身边纤细的女子周全的护在怀中。
两个人看着这一幕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很明显这个少年不是寻常的江湖客,而是和他们一样的修士。
两个人不再轻敌,凌冽的长剑上瞬间灵气浮动,剑身上雕刻的咒文因为灵气的渗入而显现出来,如同藤蔓一样将眼前的少年和纤细女子包围。
李愔看着这一幕倍觉熟悉,这不就是当初清都山下谢泠焉教训苏叶修用的那一招吗?可惜威力却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当对方持剑而来的时候李愔袖子一卷,立刻抱着谢泠焉后撤,将她放在一处遮雨的屋檐下后转身和那两个欲取他们性命的人纠缠在了一起。
谢泠焉便十分没良心的用帕子捂住口鼻躲在屋檐下,靠着青砖砌成的墙面看她家徒弟在江南烟雨中和人做生死斗。
以李愔的修为如果是和江湖上一流的修士比试想要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几乎没有,然而他身怀弦月的妖丹,在她和苏霍的教导下几乎在最短的世间里就将弦月妖丹的妖力吸收,并且为自己所用。
而他又是个极其有天分的人,每次与人较量时候都几乎是在以目光可见的速度成长着。
所以眼前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
谢泠焉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江湖嘛,不是武功高修为深就能活下来的地方。
那边李愔早已经和人杀的不可开交了,望舒短剑剑气如霜月,寒气四溢,任何邪物沾染上它就放佛被蒙上了一层寒霜,只剩下瑟瑟发抖。
李愔常年在清都山上,那地方虽然鬼气森森但到底是名门正派的地方,到处都是适宜修行之人的灵气,邪气什么的早清都山历代掌门结界的笼罩下早就被摈弃干净了。
而他能较量的对象也只有谢泠焉和苏霍,这两个人面对他根本不需要什么邪物助攻,单打独斗就可以虐的他两眼无神了。
之后就是与苏叶修的一战,那人自持身份也不会在一个小辈面前使用不洁的手段,所以李愔一直无缘得见江湖上不入流的手段和东西。
可是现在他身处之地是鬼市,面对的是久攻不下已经面色不虞的江湖老手了,这些人的眼睛比他要毒的多,一看自己可能不是对手,转眼就在捻指成诀,暗紫色的雾气自指尖缭绕,像一条不起眼的但是异常危险的毒蛇一样扑向李愔。
李愔在这两个人的围剿之下也不轻松,锋利的剑刃本能的扬起将那条“毒蛇”断成两截。
来了!
原本悠闲观战的谢泠焉眼中浮现一丝清冷,看着被断开的雾气散开,像一团无可阻拦的风沙一样迎面扑向李愔,劈头盖脸而来。
炼魂沙,专门针对修士的毒,常被一些无良之辈用于暗杀之类见不得光的事情上。
谢泠焉双手环胸,冷笑一声。
她家小徒弟会不会在这上面吃亏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眼看就要被炼魂沙笼罩的李愔短剑一震,周身便被一层幽兰的光所笼罩,转眼之间妖气飞扬,瞬间将炼魂沙吹拂的四散飘零,而离他最近的那两位修士也在这道妖力的冲击下倒退十数步,凝聚全身灵力最后狼狈的稳住了身形。
谢泠焉看着李愔在雨水的冲刷下持剑而立满身肃杀却挺拔如松竹的身影微微一笑,谁能想到当初那个纤细瘦弱,茫然无措少年会在时光的雕塑下变成今天这样?
她默默的看向已经越过他们往更深的雨幕中踏马而去那人,看着他金鳞甲在雨中闪烁,如同九天直上的金乌,如果李愔也如这个人一般生活在那种吃人不吐骨头地方,是不是也会如这人一般践踏一切挡在他铁骑前的一切生灵?
可是有些地方,有些东西却不是那么容易就会遭受践踏的。
比如,鬼市!
“阁下似乎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漫天冷雨中谢泠焉清冷的声音像一道肆意的剑,穿透雨幕而声势半点不减,牢牢的钉在雨中的那人耳边。
清俊马匹停住了,马蹄“哒哒”的在原地转动,那人回头幽深的目光落到屋檐下依墙浅笑的谢泠焉身上。
他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头颅高悬,目光高傲。他说:“你想说这里是鬼市?那又如何?本王是要统治天下的人,区区鬼市如果都不能踏平,那么未来何以踏平天下?”
踏平天下?
谢泠焉的眸子闪过一丝讥讽,天下可不是用来踏平的!
那些活在这个天下的人也未必就愿意被你身下的铁骑踏平!
“是吗?”谢泠焉神色清冷,鼻息之间让人不适的腥臭味道越发让人不能忍受,她看着马上那人淡漠无情的眼眸无声的皱了一下眉。难道全天下身处鬼市而呼吸困难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李愔无恙,眼前这个无恙,就脸之前那个无甚正经的纨绔子弟都无恙。
为什么就她一个人难受?
谢泠焉有点不爽了,脚尖一点瞬间来到了那人的马上,单脚脚尖踩着马鞍,站在那人背后,以染血的手指拉平无情丝抵住那人扬起的匕首,用力的压上那人的咽喉上,彼此之间用在用力,转眼已经危险的僵持。
谢泠焉任由指尖的血液流淌,落在那人坚硬冰冷的铠甲上,声音清冷无情里带着些无情的嘲讽。“你想踏平天下,然而我们不想做你踏平天下那条路上的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