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未落,转眼间四周已被人团团围住了,凌冽的杀气不用看单单靠鼻子都能闻到那样的浓厚凝重。
然而这世上没有比谢泠焉更有恃无恐的人了,她不单没有立刻逃之夭夭,反而手上突然用力,以无情丝压着那人手上的匕首用力往下压,直到那人的咽喉处渗出血渍。
周围的人马耸动着往前,谢泠焉手一扬,无情丝在雨幕里闪出一点凌厉的星芒,她厉声喝道:“站住!谁再上前一步,小心我要了他的命。”
被无情丝困住的人看着铠甲上一道道殷红的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消失然后又无声的出现,一道一道,触目惊心,宛如瀑布。
他忍不住自喉咙间发出一声笑,肆意的,狂放的,像是被激怒的野兽,闻到血腥时的狂喜。
谢泠焉眼眸一沉,男人肆意的笑声已经停住,在刀锋的压迫下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他说:“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能力不做本王铁骑下的枯骨了,小丫头!”
一道崩裂的妖气骤然荡开,无情丝瞬间被人从中折断,谢泠焉来不及心疼也已经身如穿林紫燕极速向后,身形一转落到了李愔身后,看着李愔扬起短剑,两道妖力撞击,顿时电闪雷鸣,纠缠交错,两道力量终于消弭于无形,而强大的余波则将四周的景物颠倒错乱,使得周围人仰马翻,喧嚣不断。
站在李愔身后的谢泠焉拍了拍胸口后将下巴安置到了李愔的肩膀上,似笑非笑的说道:“果然这人也是身负妖丹的。徒弟,你有对手了!”
面对她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李愔硬是慌神片刻,原来脉络清晰接下来该如何如何行动都理无比顺溜的脑子顿时成了一片浆糊。
直到谢泠焉一巴掌拍在他的心口,用清冷而淡漠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满的说道:“你之前给我的手帕不见了。徒弟,我要窒息了!”
李愔一愣,已经察觉到身后那人摇摇欲坠的趋势,长臂一转将人捞到了自己怀里,以袖子遮住了她的口鼻,看着她在自己衣衫的掩映下终于得以呼吸的模样无声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既然快不能呼吸了你就不要去招惹他吗?”
李愔的衣衫下只露出一双线条好看的眼睛,晶亮的眼眸里浮着一层浅浅的光,在琥珀色的湖面上星星点点,让人望之则生欢喜。
她说:“我要是不招惹他怎么能探到他的底细呢?”
她将手扬起,掌心里躺着的是一枚雕刻着龙纹的金属令牌,那上面清晰的刻着一个“晋”字。谢泠焉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目光阴沉,周身都散发着杀意的男人,低声说道:“大晋王朝的十一皇子,朱铭珈。”
她收回令牌,握在掌中,看着李愔悠然一笑。“没想到这座鬼市这般热闹,引得两朝皇子聚集于此。”
李愔则是无奈的抬手拭去她眼角的雨泽,示意她看向远处,同时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道:“真正喜欢热闹的人还没到呢。师父,朱铭珈想要的可不是我们。所以,你老就不要再招惹他了。”
免得他恼羞成怒之余直接转移目标,到时候惨的就是我们了。
谢泠焉看着由远而近,如同一团锦绣祥云一样飘过来的人无声的笑了一下。“我才不要去招惹他呢,我看戏行了吗?”
这是朱铭珈也注意到那抹浮华至极的身影,他高坐在马上看着那人被众侍卫保护着,撑着一把花枝招展的油纸伞如同在金陵酒肆间漫步、在胭脂花坊间留恋那样仪态潇洒的走来,并且一到他面前就眉开眼笑,无甚正经的扬手打招呼。
“哎呦,这不是宁王殿下吗?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呀。”
朱铭珈听过不少这个人的传闻,知道他向来没什么规矩,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没规矩,皇子近前竟然连礼都不施。
朱铭珈一挑眉,冷声说道:“知道严公子想念我,所以本王亲自来迎。”
“不敢当不敢当。”
严于昼连忙摆手,深邃的眉眼从过于花俏的油纸伞下露出来,就像一只在山间迷了路的狐狸,让人既想捕获他又怕中了他的迷惑。“毕竟江南这地方也不是宁王殿下的地盘,岂敢劳你大驾。”
想在这里抓我,你想的有点过于美好了,朱铭珈。
朱铭珈一抖缰绳,他胯下的骏马迈开修长的腿转眼就来到了严于昼身前,他坐在马上以指尖挑开严于昼头上的油纸伞,将他拉进这漫天的风雨中,看着雨水沾染上清俊的容颜,看着他含笑的眉眼纹丝不动的定在自己身上,看着他纤细修长的脖子只能仰望自己,片刻后他嘴角露出一丝森然的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王还姓朱,而严公子却已经有了不臣之心吗?”
严于昼那双清亮的眸子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泛起,手上立刻松开了油纸伞任由它跌落雨中,然后一撩衣摆仪态从容的跪在了马前,高悬着透露一脸真诚的说道:“宁王殿下,折煞臣下了。严于昼仰赖祖荫苟且于世,不过是区区纨绔子弟,岂敢有什么不臣之心?请殿下千万体恤臣下这一片赤子之心!”
朱铭珈看着原本站在严于昼身后的严家众侍卫在他跪下之后随之跪了一地的画面冷笑了一声。坊间传闻严于昼花天酒地,游戏人间,是金陵一等一的纨绔子弟,如今看来也不尽然。“严公子谦虚了,你如此御下有方,又怎么能说是纨绔子弟?”
妈的,还不打算放过他了!
严于昼一边在心里吐槽朱铭珈,一边做小伏低样,恨不得诅咒朱氏皇族十八代。“殿下谬赞了,不知殿下怎会驾临此地?”
朱铭珈坐在马上弯下腰,居高临下的逼视着严于昼,远远望去如同一只庞然巨兽在欺辱一只可怜的小动物。“本王说了,我是专程来迎接严公子的。你我身处江南也算他乡遇故知,难道不该寻一佳处共饮一杯?”
故知?
故知你妹!
严于昼眉眼含笑,嘴角泛起颇为风流俊赏的笑意。“殿下说的是,严于昼确实当陪殿下共饮此杯。只是此处妖魔汇聚、鱼龙混杂,断不是喝酒的地方,殿下身份贵重不该来此。殿下若是有意可否容严于昼另寻他处,收拾妥当后再请殿下共饮?”
“不必了!”朱铭珈一扬手,跟来的兵马瞬间将严于昼等人团团围住。“本王已经在别院备好酒菜,严公子不会不赏脸吧?”
严于昼挑唇一笑,那张看似不经风雨清俊小脸上扬起了当花侧帽、杯酒风流时才会有肆意。“王爷如此厚爱,严于昼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果不是今日形势逼人,老子真的不想喝你朱铭珈请的酒。
因为光是看着你那张阴险的脸都觉得是一种折磨!
“既然如此,严公子请。”
朱铭珈一摆手两个身材高大的护卫已经提着刀站在了严于昼身后。
严于昼眉心一皱,身后的侍卫已经先一步表示出了不满,一步向前企图来到严于昼身边贴身保护。
“公子!”
然而朱铭珈手下的两个护卫已经在这一刻抽刀出鞘,严于昼在那道刀光里看到了朱铭珈幽深的如枯井的眸子,他在心底冷笑一声,扬声说道:“晔函,退下。”
“可是,公子……”
如今大晋王朝的各皇子争权夺利,夺嫡之争已经趋于白热化,他家老爷身为封疆大吏早已经是诸位皇子的觊觎对方,如果公子就此落入朱铭珈之手,那老爷还能如此悠闲的作壁上观,明哲保身?
“无妨!”严于昼抬眸看向朱铭珈,从容一笑。“此处是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殿下是风雅之人,不会做煞风景之事的。”
朱铭珈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眸子冷笑一声,他以为自己身处江南有连梓轩的照拂自己就不敢拿他怎么样?
“严公子,请吧。”
一旁的护卫已经牵马而来,停在严于昼身前。
严于昼看着在雨水的冲洗下越发毛色油亮的骏马无声的在心底叹了口气,本来是抓人的,结果成了被人抓的角色。
想他堂堂严于昼做过多少欺男霸女之事,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旁人霸权下的牺牲品。他跟在朱铭珈身后与李愔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他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
珉王殿下,本公子为了你可是牺牲大发了。
要是我不能从朱铭珈手上全身而退的话,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徐州严氏一族可是为了保护你而牺牲了自家嫡子。
然而,他还没有得瑟完,身前便传来朱铭珈那森冷的仿佛从幽冥里传出来的声音。“对了,还有你们两个。”
他看着朱铭珈勒住缰绳,掉转马头看向雨幕中逐渐被人忘却的两个人,他手上的马鞭突然扬起,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带着雷霆之势落在谢泠焉身侧,被马鞭带起的雨水溅起的水花落在谢泠焉的鬓角。
他冷笑一声,在谢泠焉清冷如冰的目光下挑起一个肆意狂妄的笑容。“你是唯一一个能伤到本王的人,本王记住你了。”
说完,他掉转马头走了。
严于昼眨了眨眼睛,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是眼前这一关暂时是过去了,只要朱铭珈没有注意到李愔的身份,那他就还有机会做他原本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