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愔看着她吃的十分香甜的模样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端坐在石凳上陪她一同用饭,偶尔抬眸看她一眼,其实谢泠焉吃饭的模样很斯文,细嚼慢咽,不露贝齿,像一只乖巧又秀美的天鹅。
他轻勾了一下唇,一定有人曾很严格的规范过她的仪态,虽然效果不是很好,但是毕竟还是有效果的,而且谢泠焉远没有她所表现的那么不修边幅。
“笑什么?”谢泠焉看着他脸上莫名其妙的笑容一皱眉。
“没什么,好吃就多吃些,师父。”
“不会有毒吧?”
“师父,我也在吃。”
“哦。”
清都山的夜是狂风呼啸、鬼哭狼嚎的夜。
清都山的夜里鬼幡猎猎,幽魂漂浮,漫长的如同黄泉的水逆流,带来的皆是死寂和孤冷。
这一刻逍遥殿的正殿里幽暗的灯火下飘飘荡荡的是一丝微弱而倔强的人间烟火,聘聘袅袅的浮动着,将两个人牢牢的笼罩。
直到月色高升,直到谢泠焉提着李愔的衣领将他扔出逍遥殿的大门,那丝烟火气才荡然无存。
“师父?”李愔无辜又无奈的看着她,一脸的不知所措。
“干什么?扎你的马步去。”谢泠焉提着青丝绳的竹筒笑眯眯的坐在门槛上,看着天上难得圆润的月亮。
“为什么要扎马步?”他小声嘀咕。
“当然是为了强身健体呀,你不是想入道吗?”谢泠焉看着那轮月亮冷笑了一下,她是有多久没有注意过这种天相变化了。
“师父你要教我?”李愔瞬间来到的她身边,一脸幸福的看着她。
谢泠焉愣了一下,一脚踹了出去。
李愔在她身边待了几个月,早已熟悉她的行为模式,她一动他立刻逃的远远的。
谢泠焉收回腿,冲李愔勾了勾手指,李愔忍着笑乖乖的来到她跟前,弯腰凑过去,就听见谢泠焉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可以教你,可要是学不好……”
李愔当然明白,要是学不好后果可能很严重。
于是浅浅一笑,目光似水的从谢泠焉的眉眼滑过。
“要是学不好,我就给你打一下可好?”
谢泠焉按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滑过他的咽喉,冷笑一声。
李愔愣了一下,只感觉咽喉处一丝冷意直入心扉。
“师父?”
谢泠焉眉眼含着冷意,丝丝缕缕如同深冬。
她说:“你要是学不好我可不会就只打一下。你要记得你是清都山的首徒,丢我清都山的人我要你以死谢罪!”
李愔被她身上的杀意所震慑,一时呆愣。
他这一生虽没有遇见多少对他好的人,但是也没有遇到过谢泠焉这种性情古怪,杀伐决断只凭心意的人。
她若是长得难看也就算了,起码自己还能很诚实的讨厌她,可这个人偏偏不难看,而且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师父,那你可要用心教。”
他片刻便收起了所有的震惊,温润的眉眼如画沉静的看着她,坚定如松。
谢泠焉的眼眸微微的眯了一下,然后冷哼一声,说道:“少废话,扎马步去。”
“好的,师父。”
李愔乖乖的在台阶上扎起了马步,身后是谢泠焉带着霜雪一样的清冷香味,眼前是清都山在狂风里连绵起伏的林海,天空明月高悬,清辉万里。
李愔几个月来飘泊无依,生死难料的惶恐这一刻终于沉淀了下来,这个地方虽然荒凉但是这里人清冷淡漠,身着梅的浅香,有她在就会让人莫名的安定下来,为什么呢?或许是他心里明白这个人是强大的吧。
“师父。”
他轻声呼唤,身后传来那人一声轻轻的应和,他嘴角不禁勾起一丝浅笑。
“师父,我明天……”
他回头看向她,想告诉她明天是他的生辰,他想明天和她一起过这个生辰,因为他有四年没有过过生辰了。
然而,这句话在看到谢泠焉的那一刻却哽在喉咙间。
此时的谢泠焉抬头望月,白皙的颈项高昂,柔美像一只白鹅,无辜又可怜,然而她的眉眼映着清凉的月色,无声无息,却像是把整轮月的精华都都吸取了一般,美丽柔和却又晶莹璀璨,他曾说她是野狐精怪,那不过是无奈的腹诽,而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看到了一只妖精。
然而,那却是一只不怀好意的妖精。
因为,她眼中的那种无辜空灵的柔美很快便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张狂的邪肆。
啊,这才是妖精的本相。
“徒弟。”谢泠焉似笑非笑的唤了一声。
李愔眨了眨眼睛,谢泠焉可能没有察觉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呼唤他。
谢泠焉说:“你想不想以最快的时间入道?”
最快的时间?
“多快?”李愔眉眼沉静了下来。
谢泠焉幽幽一笑,说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去后山猎狼。”
又是狼!
李愔直觉谢泠焉要做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阳关道,也不是什么独木桥,恐怕是什么不能言说的歪门邪道。
“师父,你为什么要和后山的狼过不去?”
清都山上虽然杳无人迹,但是鱼虫鸟兽还是有的,谢泠焉为人慵懒散漫,平常没见她招惹过谁,怎么就看不上后山的狼了?心心念念的让自己和后山的狼对上?这是到底讨厌那狼还是讨厌他?
谢泠焉晃了晃手中的青竹酒壶,顿时酒香四溢月下更显她眉眼如画,清灵出尘,若不是眉眼有冷意真就是一个青山秀水里出来的妖精。
她没有回答李愔的问题,李愔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一定要去吗?那可是狼。”
谢泠焉嫣然一笑。“我会教你呀,你不是说会好好学吗?”
李愔叹息。“这就是你说的不好好学的后果?以死谢罪?”
谢泠焉眼角眉梢的笑意更甚,噙着酒壶心满意足的灌下一口清酒,清酒入喉之前先润湿了她的唇,被她轻咬着,莫名的显出一丝天真。
李愔一看到她这种神情就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天真是天真,不过是邪恶的天真。
从那一天开始,李愔的悲惨生活就开始了。
因为他发现他的师父谢泠焉不单单是不擅长烹饪,连授课育人也十分不擅长,他的师父不多,但是身为大梁皇室子弟无论得宠与否,该学的礼仪、学识、武艺还是会有专人教授的,可是那么多教授的师父没有哪一个会像谢泠焉那样粗暴。
至少不会在他扎马步扎到头昏目眩、摇摇欲坠的时候拿把剑追着他砍,还美其名曰以实战出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