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愈发浓郁,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光芒穿透了黑暗,少年看到了黑暗的雾气中间,有一个正在发光的符号。那是不久前自己一时兴起,照着构树树干上的纹理摹刻在地上的符号,此时竟然在发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越来越多的光芒穿透了黑暗的雾气,发出了“嗤嗤”的声音,就像热锅里的油,不停的翻滚,沸腾,然后蒸发。渐渐地,黑暗似乎失去了刚才那种可怕的力量,少年一下子就抽出了左手。
惊恐地退后了几步,看着自己左手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有的地方深可见骨,就像是被虫子啃噬过后的朽木,失去了生机,似乎一阵风吹过,连手骨都会化成灰飘散掉。
此刻面前翻滚着的黑雾似乎是被什么缠住了,少年发现身后散发出一抹强烈的光芒,照耀在黑暗上,黑暗的雾气被光芒慢慢地消融。
就在此时,漆黑的雾气中猛然激荡出一股黑气,越过少年,一下子穿入了他身后高大的构树躯干之中。眼前的黑雾似乎失去了力量,转瞬间消失殆尽,周围重新恢复了光明,而地上的符号也在此时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地的灰尘。
“该死的,这是什么鬼东西?”惊恐的抽回自己的左手,感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少年靠在构树旁抖抖瑟瑟。
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周围暗了好多。回头一看,构树粗壮的树干被一股漆黑如墨的雾气包裹着,流连于构树树皮上那一个个发光的纹理符号。每当雾气触碰到构树的纹理时,便发出一声“滋啦”的尖锐声响,然后黑雾就融入到了符号之中,消失不见。而那些纹理也失去了刚才的光泽,慢慢的融化,只留下一个个黑色的空洞,少年甚至通过那些空洞,看到了构树内部一颗流转着光彩,不停跳动着,却逐渐被蒙上灰暗的,心脏!
这株发光的构树竟然拥有了心脏!
少年难以置信,这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他狩过猎,自然也砍过树,爷爷老了,家里生火的柴火都是少年自己伐来的。从来没有发现过树竟然有心脏,这是怎样的奇迹?
然而此时,构树树干密密麻麻遍布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孔洞,那是原先构树纹理存在的地方,现在全部消失了,而高大的构树的内部,那颗树心也失去了所有生机。
“咔嚓”一声轻响,灰暗的树心碎裂开来,在触碰到地面时化作了灰烬,周围的一切忽然寂静了下来。
少年仿佛听到了低低的抽泣声,不止一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走到生命尽头后,所有人都忍不住内心的压抑悲哀,情不自禁的哭了出来,像是在哀悼,又像是留恋惋惜,少年甚至听到了前方传来的一阵辽远的悲鸣。
远处突然出现了很多声音,猿啼、马嘶、狼嚎……一声高昂的虎啸穿透了山林,仿佛震动了天地,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宁静,只余下一声声低低的呜咽。
少年也被这声虎啸吓了一跳,他曾经见过猛虎,也听过虎啸,但却没有今天这一声的惊人,恐怕这该是一头猛虎中的王者吧,连它也在通过自己的方式表达对这株快要成精的构树逝去的惋惜与不舍吗?
就像失去了至亲之人的那种感觉,少年经历过,如今,这片天地间无数的生灵也经历了,它们失去了从小看护它们成长的一株老树。
看着面前已经失去了一切生机的构树,他还记得不久前它那光华夺目,照耀四方的模样,转眼间便失去了一切光彩,整株树显得灰败无比,,树干上到处往外流淌着灰绿色的汁液。
想到了那些黑暗,少年心中悸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沼泽上也出现了黑暗的雾气,难道是我招来的这些黑暗吗?黑暗中的那些虫子又是什么东西?我果真是一个不祥之人吗?
这株构树应该算是救了我吧,为此它付出了生命。它已经成了精怪,已经长出了那种奇特的纹理,缔结了一颗珍贵的心脏,拥有了那种超凡特殊的力量,本来也许再过若干年,它可能会修成树仙的,现在提前结束了。
右手似乎拿着什么,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截构树的树皮,这是自己掰下来的,此时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其中一个符号上竟然发出了一个绿芽,这算是这株构树留下的一点火种么?
心中悲戚,这是自己给它带来的灾难。少年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默默地站起身,朝着死去的构树鞠了一躬,“我会把您的希望种在世间最肥沃的土地上,纵使山遥路远,关山迢递,若有违此誓,便使那黑暗吞没我身,永世受那啃噬之苦!”
这是一个好精怪!
听惯了母亲口中大荒里吃人不吐骨头的树精草怪,如今却遇到了这样一株树,少年心中惘然。将树皮塞进怀中,看着自己已经废了的左手,少年莫名的感到烦躁,这莽莽大荒,才走出多远啊,就已经让自己残了一肢。
这片大荒,母亲说没有边际,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到大荒的最东面,去到太阳升起的地方。之后的路,定然凶险万分,比之今日更甚,真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到那一日,或许在半路就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如今除了母亲,又多了一个让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母亲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饭之恩当永世不忘”,如今更是救命之恩,自己又如何能够过河拆桥呢?自己害得构树千年修来的树心一夜间化为灰烬,庞大的躯干千疮百孔,如今只剩自己怀中一颗绿芽,自己又如何能够忘恩负义,枭獍其心?
这里是不能再呆了,也不知道那种该死的黑雾会不会卷土重来,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左手还在滴血,少年撕了一块裤腿上的布料,裹在了左手上,打算待会儿等白天找到了草药,敷在伤口上。
对着构树的躯干再次鞠了一躬,他转过身,决然地朝着远处走去。少年走出没十几丈远,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庞大的构树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的尘埃。
少年心中默然,他没有回头,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他不能回头,因为他的身后,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