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魔看着眼前的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很难将他与五年前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张百忍联系在一起，毕竟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记得那日，我与嵩阳学院的白岳亭结伴而行，行至阳城境内时，我突然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

“后来发现那是一个房间，打开门后是一座宫殿。我当时忘记了自己是谁，也不知道那里是哪里。我不敢乱走动，就一直呆在了那个房间里。”

“我在里面呆了几十年，却没有感觉到饥渴，最后我就醒了过来。醒过来的时候就出现在了柴桑城外。”

“我出来的时候，就成了这副模样。怀里的囡囡不在了，白岳亭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醒过来的，心里茫然，于是就进了柴桑城。”

“那个时候我坐在茶馆里喝茶，突然看到你站在门口，本来是想问问你的。后来发现你已经蓄起了头发，还少了一条胳膊，心中疑惑，便没有上前跟你打招呼。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就只能跟着你。我走得慢，追不上你们，所以只能在城门守着。”

张百忍隐去了一些真相，有些事情实在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只能烂在自己心里。

冯魔听完张百忍的描述，愣了半天，心里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这一定就是那极乐之地，无论是谁，在那里都能无病无痛，不老不死，却不知张百忍怎地又出来了。

他在那个地方呆了一辈子，然而现实却只是过去了相对来说短短的五年，这让冯魔难以置信。

“你真的是百忍小施主？”冯魔愣了半天，最后反应了过来，开口问道。

张百忍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经历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了冯魔，冯魔接过一看，上面果然刻着“百忍”两字。

这虽然不能说明什么，但至少可以证明眼前的老者与张百忍有关系，自己一直莫名的感觉他身上有些熟悉的气息，原来他竟然便是五年前在荣镇遇到的那个少年。

“一戒是因我而死的吗？”既然已经说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便把心中最想问的问题说出来吧，张百忍如是想道。

冯魔的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他很愤怒，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一戒才会犯下滔天的杀孽。

“那次我带着一戒回到了普陀，一戒当即便被师尊关到了静虑室，让他自己思过忏悔。众师兄弟都去了东海，师尊说东海出现了一片疑似上古时期的遗迹，便派了他们四个前去。结果这一去他们四人便失去了消息，师尊用秘法也联系不到他们四人，于是在四年前便动身赶往了东海，山上就剩下了我和一戒两人。”

“师尊这一去也没了踪影，过了两年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当时，师叔智明好像得到了什么消息，对我们说师尊已经在东海圆寂了，之后便接管了普陀的一切。可恨的是，智明那个混账东西竟然当着众同门之面，将一戒判作了邪魔，说要清理门户！”从他颤抖的语气，大概就能感受到冯魔当时的愤怒了。

“之后呢？一戒难道就是被那个智明杀害的吗？”

“当初智明便将一戒逐出了师门，在大殿之上便要立刻处死一戒，周围同门全都漠然视之。我一怒之下就反出了师门，带着一戒逃下了山。”冯魔眼中有泪，也不去擦。

回忆的过程总是如此，从最初的歇斯底里，慢慢地归于平静。冯魔经历了最初的愤怒，此时就这么平静地阐述着。

“你的胳膊？”张百忍看着仅剩一臂的冯魔，心中似乎已经想到了原因。

“我这左臂，是在逃出普陀时，被智明所伤，当时我没有去管，到了山下，已经溃烂了，不得已我才自断一臂。”说起自己的手臂，冯魔对于这个似乎不是很在意，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师尊和那些下落不明的师兄弟们，当然，还有一戒。

“一戒刚回到普陀，便心魔缠身，在静虑室遭受着煎熬，日夜诵经忏悔。两年前被逐出师门时，就已经再次陷入了昏迷。在大殿之上，还被智明隔空拍了一掌，我把一戒带下山时，她就已经仅剩一丝生气了。”

张百忍目眦欲裂，一戒果然是死了吗，那个该死的智明老秃驴，自己迟早要将他千刀万剐，为一戒报仇。

“我曾经在藏经阁一本古书上看到过一种秘法，能维持住人的一魂一魄不至于消散。一戒被我用秘法护住了最后一丝生机，自此便再也没有醒来，以一种类似活死人的状态存在着。”

“一戒还没死？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他醒过来啊？”张百忍听到一戒还有一丝生机，激动不已，赶紧追问道。

“三千血魄，还有一株生长在黄泉边的不死药。”冯魔淡淡地说道，“黄泉不死药，这龙虎山陶元亮的墓里便有。”

“那这三千血魄去哪儿找啊？”张百忍说完，心里好似想到了些什么，满脸的惊骇，愣愣地看着冯魔。

“我杀了三千游侠。”果然如张百忍所料，冯魔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他开口说道，“他们这些游侠欺凌弱小，为害乡里，正好该死！”

张百忍颤巍巍地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曾经的佛门高僧，在此时竟然已经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三千人啊！不管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无辜还是恶霸，这终归都是三千条活生生的性命啊！冯魔这两年竟然便是在杀戮中度过的！

面前的人已经不再是高僧一律了，他现在是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魔头，因为师尊和师兄弟们的消失，还有他本身对佛门的失望，使他的心中充满了仇恨，此时已经化佛为魔，彻底地堕入了魔道。

曾经那个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的佛门高僧，如今却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张百忍心中一阵怅然。

冯魔看了眼张百忍，苦涩地摇了摇头，突然语气莫名地说了一句，“我不后悔这样做，你知道为何吗？”

张百忍奇怪地看着他，总感觉冯魔的语气变得怪怪的，便没有接他的话，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你知道吗？一戒就像我的女儿，为了她，堕入魔道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