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容华沉颤抖着抬起手,擦拭着姜栈月的眼泪,他动了动惨白的嘴唇,轻声说道:“我若真的早就知情,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造反……我知晓此事赶去皇宫的时候,为时已晚。”
姜栈月看着他,摇了摇头,问道“为时已晚?所以就任由他们杀人!任由他们造反!是吗?!”越说她的情绪越激动。
柯容华沉双眸多了一丝波澜,泪水顺着眼角滑下:“对不起……对不起……”
姜栈月听着这一声声的对不起,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儿,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一股血腥味散在舌尖,她才松口。
“够了!”怒意窜上头顶,她从发髻上拔下了一只簪子,直朝着柯容华沉胸口刺了过去,可柯容华沉却没有丝毫闪躲,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眼看着簪子扎在自己的胸前,衣袍似白雪,本一尘不染,却在那一瞬间绽开一朵鲜红色的血花。姜栈月诧异的松开了手,一声清脆,簪子摔落在地,她哭着向后退了一步,问道:“你……你为什么不躲?”
柯容华沉眼神暗的像铺了一层灰一样,他缓缓的抬起眼帘,声音沙哑的说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姜栈月眉眼间多了一丝心疼,却还是语气强硬的说道:“杀了你?!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恨不得活剐了你!”
“恨我吗?”柯容华沉声音低哑的问道。
“恨你?我不想带着仇恨过一辈子!”姜栈月此时已是面如死灰,心都凉了半截。
“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那些死去的可都是我的子民!我的亲人!怎么办……我不想恨你……”姜栈月哆嗦着蹲下身来,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一块儿:“你让我冷静一下……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柯容华沉指尖微颤,想去抱她,却又不想让让她更加难受,他攥紧了拳头转身走了出去,停留在门前的那片空地上。
就这样,他想了许多,她也想了许多。两人虽相隔数米,但好像依然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情。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声音再一次回荡在姜栈月耳边,她突然清醒了过来,情绪也开始渐渐平稳,这时候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是自己,龙嫵是龙嫵。即便有关联,自己也仍然是自己,不会因此就变成另外一个人。
龙嫵恨他,可自己没有必要恨他。她的仇恨为什么要强压在自己身上?这不公平!凭借着龙嫵的记忆,柯容华沉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唯一挡在两人之间的不过是身份,那个谁都改变不了的身份。
姜栈月站起身来,原本想借着火,过去同他再硬磕一番,说不定还等问出点儿什么。
终于,她还是于心不忍的转过了身去,平复了一下刚刚过于激动的情绪,然后神色平淡的朝着庭院的柯容华沉走了过去。
“内个……”
柯容华沉听到了身后的声音,立刻转了过去,他看着眼前的人,眉目间多了几分期盼。
姜栈月咬了咬嘴唇,犹豫了许久,又接着说道:“可能你会不会相信,但是我并不是龙嫵,或者说,我不完全是她,又或者说,她不完全是我。如此说来也蛮荒唐的,有些事情我解释不清,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记得你们之间的所有,甚至可以说,连带着曾经的各种情绪,我都感觉得到,但我就是我,她就是她,你不要把我当成她。”
“见到你第一眼,我就想过你到底是不是她……”
“是却又不像,对吗?”
柯容华沉静静的点了个头。
“你的性格……”
“两个极端是吗?原来的她高贵稳重,举止典雅,言行得当。现在你眼前的人,却恰恰相反,对吗?”
柯容华沉依旧认可的点了点头。
……
她一连说出了许多,柯容华沉除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只是思绪愈来愈复杂。
最后,姜栈月叹了口气,想了很久才问道:“有没有,觉得很失望?”
这一次柯容华沉没有再点头,也没有沉默,他用着坚定的语气说道:“不失望。”
姜栈月闻言,像是期待什么,紧着问道:“为什么不失望?我不是她。”
“即便如此,我也从不曾有过失望的感觉,甚至还有一丝庆幸。”
或许是开心,姜栈月嘴角竟露出一丝笑意。
“何来庆幸?”
“不可言喻。”
姜栈月抿了抿嘴唇,笑着问道:“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什么吗?”
她低头数着手指说道:“你说过要每三年便带我去轻纭山看花,你还说要带我去放孔明灯,去夜市买花糕,去放烟花,还说要带我去最热闹最有名的酒楼,尝尝御膳房之外的山珍海味……”直到十根手指都用光了,她才停下。
柯容华沉褪去了方才的神色,就静静的看着她讲,每听她说一个他答应过的事情,不知不觉心里便多欢喜一分。
姜栈月顿了顿,面带笑意的看着柯容华沉,说道:“你还说你要娶我,上一次不作数,太草率了,下一次,能不能认真些?”
柯容华沉闻言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总觉得太不真实,他再没有多想,一把揽过姜栈月,紧紧的抱在怀里,他此时的心情,再找不出什么字眼来形容。
姜栈月踮着脚,凑到了柯容华沉耳边,轻声说道:“曾经的龙嫵已经死了,所以我不会恨你,或是说,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恨过你,你要清楚,你怀里的,是一个打算放下过去那些恩恩怨怨,想要从头再来的姜栈月。”
柯容华沉闭着眼睛,将头埋在姜栈月的肩膀。
抛开误会和恩怨,便是重头再来,而不是重蹈覆辙。
既然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何必折磨我自己?你们古代女子就是麻烦,不敢大大方方的去爱,又不敢彻彻底底的去狠,本就活在一个没有恋爱自由的时代,还不好好把握,难怪那么多苦命鸳鸯。
……
“咣!咣!咣!”嘈杂的敲门声钻入姜栈月耳膜,她睁开眼睛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二嫂!”柯容景阳一边敲门一边叫道。
姜栈月转了转有些落枕的脖子,朝着门口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自家的门,轻点儿敲啊小祖宗。”
柯容景阳端着托盘笑道:“二嫂你可算是醒了啊,这都巳时了,汤药我都热了第三次了,再热可就没法儿喝了。”
“巳时了?!你怎么不早叫我啊!”姜栈月抄起拖盘里的药碗,三两口便喝光了,苦涩从唇齿间略过,她撇了撇嘴将碗放下。
“我可是叫了你好几次呢,是你睡得太死了,还凶我……”
“……我”一时语塞的姜栈月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
“你……你二哥呢?”
“我二哥卯时就离府了,可能有事忙吧,他说午膳让咱们两个先吃,不用等他了。”
“殿下!不好了!”只见辛儿着急忙慌的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柯容景阳见她如此慌张,便问道:“何事?”
“袁府的大小姐!吵……吵着闹着要进来,可是二殿下有令,不准她进将军府的,奴婢们怎么都拦不住她,您快去看看吧!”辛儿气喘吁吁的把话送出了口。
“袁冬毓?”姜栈月问道。
见辛儿点了点头,她想了想对柯容景阳说道:“让她进来。”
“拿着!”柯容景阳会意点了个头,将手里的托盘塞到辛儿手里,立刻离开了。
……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知道你们拦的是谁吗?”袁冬毓此时已经气红了脸,她一边大嚷一边推搡着拦在身前的下人们。
“袁小姐,您别激动。”
“是啊是啊,不是我们不让你进去,是二殿下有令,您不得进入将军府。”
“没有二殿下的命令,我们怎敢放你进去啊!”
“您请回吧!”
下人们不敢伤着袁冬毓,又不能让她进去,只得小心翼翼的拦着。
袁冬毓气的直哆嗦,她甩开了手,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人们。
站在袁冬毓身后的小丫鬟见势不妙,凑上前去拽了拽袁冬毓的衣袖,小声地说道:“小姐,要不咱们先回去吧,若是一会儿二殿下回来了,可就……”
袁冬毓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抬手将身旁的丫鬟甩到一边,疾言厉色的喝到:“滚开!”
就在这时,柯容景阳的声音从正院传了出来:“这不是冬毓姐吗?还记得我吗?”
看着柯容景阳笑着走上前来,方才堵在门口的婢女都散了开来,袁冬毓见此立即正了正神色,换上一副笑脸迎了过去。
“是景阳啊,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也真是的,回彧安也不跟姐姐说一声。”
“唉,瞧姐姐说的,这不刚回来,就粘在我二哥这里了,皇宫都没迈进一步,正巧姐姐今日来了将军府,不如进去同我叙叙旧?”说罢,柯容景阳便笑着摆出请的动作。
袁冬毓表情得意的瞥了一眼周围的人,掸了掸袖子,仰着下巴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