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拉开,光线直接散了进来。
姜栈月不禁抬手挡了下阳光。
只见一个修长的剪影伫立在眼前,她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直到看清那张脸后心底猛地一颤。
“姜姑娘”
柳乐师轻瞟了一眼姜栈月脸上的面具,眉目轻柔的朝她点了下头,轻声问候道。
“您是?”姜栈月扶了扶脸上的面具,下意识的垂下眸子不再和他有目光交触。
“在下柳中乐,宫中御用乐师,前来同姜姑娘商讨宫宴之事。”
“是柳乐师啊,您请。”
听他语气清淡,姜栈月扯着嘴角牵强一笑,依旧垂着眼眸侧身给柳中乐和他身后的一行人让了路。
禾风殿还算宽敞,正殿拢共坐了八人,到也没显得拥挤。
姜栈月拎起茶壶倒了杯茶,特意瞧了瞧自己倒了几分满。
七分刚好。
她假装镇定的递给了眼前这个面容十分清秀的男人。
“久仰您的大名,彧安最好的乐师。”
何止是彧安,曾经柳中乐可是整个姜国最有名望的乐师,无论是丝是竹,都是信手拈来。
在场其他乐师倒无所谓,可跟前儿这个,是非常熟悉龙嫵的,众人皆知姜国公主爱琴,而这位柳中乐最擅长的便是琴。
此时此刻姜栈月虽然表面上镇定,实际上心里慌得要死。
“谬赞了”柳中乐笑着接过茶杯,轻放在了桌子上“姜姑娘是彧安人?”
“啊,不是”
姜栈月低着头抖了抖袖子,很痛快的回了句不是,想都没想。
“难怪,若是彧安人士,如此出色之人在下应早有耳闻。”
柳中乐礼貌一笑,很是轻缓的放下手里的竹笛,又十分优雅的拿起了茶杯,淡淡的抿了一口。
看着他这一举一动,姜栈月不禁唏嘘,一个大男人能文雅到这个地步,也是厉害,她一个女人都自愧不如。
“不知姜姑娘是?”
她抬起头思索片刻,提着气不紧不慢的说道。
“小女本是贺州人士,一年前为谋生计才来到彧安,普普通通之人罢了,而柳乐师长居宫中,您从未听闻过小女,并不稀奇。”
为谋生计,来彧安才一年之久,与二殿下三殿下私交甚好,又是薛公公相邀入宫,重要的是她住在...禾风殿?
柳中乐意味深长的品了品姜栈月的话。
既然她带着面具,自是不愿过多介绍自己的,柳中乐识趣的步入了正题,没再过多询问。
“在下此次前来,是想询问一下姜姑娘,平日是习惯伴着轻缓的曲子起舞,还是欢快些的。”
姜栈月抿着嘴唇,深思了片刻,很认真的看向柳中乐。
“宫宴如此隆重,还是柳乐师决定吧,我什么曲子都可以。”
“哦?”
柳中乐眉心多了一丝疑惑,他拿起一旁的笛子,面带笑意的说道:“既然如此,姜姑娘即兴一舞,在下为您奏乐如何?”
“那就劳烦柳乐师了”
别的不敢说,但是跳舞绝对在行。
姜栈月眸子闪着光,朝着柳中乐微微点了下头,活动了几下后轻佻的走到殿外的桃花树下。
此时。
不远处,柯容华沉正翘首以待的伫立在石桥上。
悠扬婉转的笛声在禾风殿内响起,幽深与轻柔交错从横,桃花树下的淡紫色身影,如轻云一般移步在微风之中,裙袖飘曳,步步生莲。
“二哥”
柯容景阳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柯容华沉身侧,今日不同以往,身着一袭暗红色宫服的他,显得稳重了不少。
“西域公主和使臣已经进城了。”
过了好半晌,一直到禾风殿静下来,柯容华沉才转过身。
他带着眉眼间还未褪去的柔情,盯着柯容景阳身上的宫服细细端详了一番。
“咦二哥...你这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毛...”
柯容景阳环着双臂,一脸嫌弃的后撤了一步。
“走吧”
柯容华沉白了他一眼,将手背到了身后便朝着宫门走去。柯容景阳尴尬的挠了挠后颈,快步跟了上去。
禾风殿内
以柳中乐为首的七名乐师,纷纷朝着姜栈月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姜栈月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柳中乐一旁,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
“原本在下心有疑惑,为何薛公公放着宫中的舞女不用,反而请姜姑娘进宫。今日在下目睹了姜姑娘的舞姿,才焕然大悟。”
柳中乐满眼敬佩的看相姜栈月,默默的收起了手中的笛子。
“柳乐师您客气了。”
话说薛公公是怎么找上自己的?从不露脸的舞女至于火遍整个彧安城吗?很显然这一行的都不认识自己啊...
姜栈月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她抄起茶杯喝了口水,干涸的喉咙润了不少。
“冒昧的问一句,姜姑娘师从何人?”
听到柳中乐这一问,其他的乐师也纷纷应和道。
“是啊,在下也很好奇姜姑娘师从何人?”
“想必是位大师才能教出如此优秀的徒弟。”
“姜姑娘...”
...
姜栈月有些头疼,她牵强的挤出一丝笑容,冥思苦想到底该如何同他们解释,国家一级舞蹈演员裘老师是何许人也。
“师从...”姜栈月拂了拂额头,勉强开口道“京城裘大师”
说完后,姜栈月还暗自赞扬了自己一番,这称呼够牛批。
“京城?京城是何地?”
众乐师又纷纷讨论了起来,姜栈月无奈的杵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们。
“京城莫不是别国的城池?”
“没听说啊……”
“有姓裘的吗?”
“没听说过...”
“欸!我听说...
...
眼下这几人过于喧嚣,柳中乐在一旁也有些头疼,他微蹙着眉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同姜栈月说道。
“姜姑娘,借一步说话吧……”
姜栈月点了点头,两人暗悄悄的离开了禾风殿。
与此同时。
通往皇宫的那条最繁华的街道上。
十余辆马车,正朝着天织门驶去,最中间的那辆马车十分耀眼,五彩的编织顶上挂着数条金黄色的纱幔。
马车前的五匹上等宝马,最中间的那匹极为罕见,通体的银白色皮毛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此时马车的舆中,正端坐着一个妙龄女子,眼神有些慵懒。她身着宝蓝色丝质长裙,绣着异域花纹的裙摆随风飘动着,隐约可见脚腕的金色铃铛。
她的上半身并没有像中原女子一般,裹着一层又一层的衣裳,只有一件绣着金色花纹的裹胸,颈上挂着同脚腕上一样的铃铛,手腕也是如此。
女子很白,乌黑的长发下有着十分精致的面容,深邃的眸中是闪着光亮的墨蓝色瞳孔,翘挺的鼻子和那红润的嘴唇更是精雕细琢一般。
她前后的马车分别坐着几位身形魁梧,编着一头麻花辫的男人,皮肤也黝黑发亮。
街上的妇女老少都拥簇在两侧,议论纷纷。
此时的天织门下,端守着数百名官兵,一直排到皇宫大殿。
庆和殿内
身着红棕色绣龙袍的柯容皓文,剑眉入鬓,凤眼生威,他威冠正坐于龙椅之上,注视着众人。
此时的庆和殿不同往日沉寂,许是因为一众官员都聚集在此的缘故。
柯容皓文的眉目严肃中带着几分和悦。
刚进入大殿的柯容华羽恭敬的朝着柯容皓文行了礼,和颜悦色唤了声父皇便坐在了旁侧的坐席上。
随之身后进入的大殿的是袁丞相。
袁冬毓身着一袭橙红色,静静的跟在袁丞相身后,她低着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行礼入席后,她以身子不适为由,暂退出了庆和殿。
周身的人越来越多,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就在一众官员都端坐于席位之上,静等贵客入殿之时,一白一红两个身影出现在了庆和殿门外。
顿时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
柯容皓文拧着眉心,错愕的看着门口的身影,心底一紧。
这个身影,他有一年之久没有见过了...
柯容华沉低眸顿了一下,再次抬起眸子的时候,他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玩世不恭的挑着眉眼走进了大殿。
柯容景阳瞧着他瞬间变脸的模样,不禁一愣,但很快意会到了他的用意,便仰着嘴角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紧接着,大殿之内的人都小声议论起来。
“是二殿下”
“他怎么进宫了,难得啊……”
“不是整日泡在酒楼吗?”
“二殿下今日怎么进宫来了?”
“莫不是为了西域公主来的?”
“这不还有三殿下吗?”
“是啊,没听说三殿下回城啊……”
“今天可热闹咯”
方才还神色自若的柯容华羽,瞧见二人之后捏紧了手里的佛珠,眉眼间有些许不自在。
反倒是坐在柯容华羽一旁的周尘浥,似笑非笑的扇着扇子,时不时瞧柯容华沉一眼,很是高兴。
柯容华沉到是没理会那些议论之声,只是自顾自的走着,在大殿的正中央停下了脚步。
看着柯容华沉停下,柯容景阳也随之顿住了脚步。
“父皇”
“陛下”
两人几乎是同时行的礼,同时唤出声。
听了柯容景阳这句父皇,众人还是很平静的,可当反应过来柯容华沉这句陛下,不仅仅是众官员惊异,柯容皓文刹那间心头一梗,原本平和的神色,顿时暗了下来。
柯容景阳也是一脸愕然的看向了柯容华沉。
“二哥”
他微侧着头,拽了拽柯容华沉的袖子,声音很小。
“你干什么...”
柯容华沉若无其事的挑了挑眉毛,看都没看柯容皓文,便随意找了一处坐下了。
刚巧不巧就坐在了柯容华羽的正对面。
柯容景阳扯了扯嘴角,假装平静的坐在了他身边,心里一阵惶恐。
原本众人都以为二殿下与圣上不和不过是传闻而已,可方才柯容华沉这一句陛下,彻底把这不和之名坐实了。
不知是因为今日西域公主来,还是因为柯容皓文并不在意方才之事,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并没动怒。
众人也没有继续议论下去,都纷纷正了正身子,静候西域公主和使臣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