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董事长,你怎么又打电话来了?我正加班呢,挂了啊!”刘净书提着包,正走到律所门口。
“昨天不就乖乖听您安排了吗?”
“怎么今天还有?”
“我连王表娘面都没见着,她怎么知道没成?”
“没成。”
“不是,你也不看看王表娘给我介绍的人,合适不合适她都往一块儿凑!”
“喂,喂,喂……”净书无语,心里火冒三丈却又无处可发,只好愤懑地按掉手机。
又是山城老火锅,又是凤翔阁,沈绪平倒也奇怪,没有去公寓看沈月满,笑盈盈地把她送进屋里。
“你是不是也收了我妈的好处费了?怎么今天还是在这儿吃?”刘净书见着个人就能往周董事长身上怀疑。
沈绪平恍惚一瞬,立马转过弯来:“我哪儿用得着收什么好处费呀?只要有人订我最好的雅间吃饭,我就跟着有钱赚。”说着就跟着进去。
王表娘和对方已经先吃了。没有对比就没有落差,想着昨天自己迟到了,沈绪平还等着自己,今天没迟到对方就已经开吃,日子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书书妹儿,过来,过来,这是甄有财,甄老板。”
净书坐过去,心里想着,甄有财,还贾有财呢!
但还是客客气气地道一声“你好”。对方只乐乐呵呵地享受火锅,也不抬头看一眼刘净书,一边吃,一边道好,哈喇子跟着就流了出来。这甄有财肥头大耳的,脑袋像个没有毛的肉色气球,脖子上挂了一个粗粗的金链子,在凤翔阁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光。看年岁,三十好几了。
“书书妹儿,甄老板儿是开皮鞋厂的,你要是跟了他。哎哟!”王媒婆手往大腿上一拍,“别说鞋了,就是锅碗瓢盆菜篮子都能拿真牛皮给你做了。”
净书没有胃口,把王表娘的胡话当成笑话,听着好玩儿。
“王媒婆,你搞错没有?我那是真牛皮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媒婆急忙打打嘴巴,“是假牛皮,假牛皮。”
甄有财急了:“真是没见识,那是鳄鱼皮,好不好?!”
王媒婆连连道是。
“不要你在中间胡扯了,我自己说。”
说着他拿手横着抹几下嘴巴。
“老子甄有财,皮鞋厂老板,老子的生意全国各地都有,老子告诉你,老子光在山城就
有五套房产,你要是跟我,彩礼就能过一套房子。”
净书听着他的自我介绍,扯着嘴角尽力保持客气的微笑。
“对了,我没离婚。”
“什么?”净书原本蔫耷耷的,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不对,我没离过婚。”
净书心里暗忖,欲盖弥彰。
“听说你是搞法律的?我们要是在一块儿了,那就发了,你可以帮我想些偷税漏税的障眼法儿,我最近为税的问题,伤死脑筋了!”
净书脸上不好看,蹙了眉:“甄老板,虽然律师职业因为有时候打擦边球受到人们的偏见,但是我们也是有职业伦理的,这种事我不会做,您还是另请高就。”
甄有财吃了憋,立马换了副嘴脸儿:“哎,太遗憾了,不过也不打紧,你要是不愿意,就在家吃喝拉撒睡,照顾公婆、养孩子就行……”
沈绪平在一旁候着,捂着嘴好笑。净书看过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甄老板,我们搞法律的要是离婚,只怕是皮鞋都不让对方剩一双。王表娘,今天可别怨我,我人也来了,情况也了解了,就先走了。”说着提着包就走人了。
沈绪平憋着的笑一下子放开来:“假老板,你他妈是真有才啊!”说完也追出去。
一连几天,净书的妈妈每天都她安排见人,就在山城老火锅,净书已经是不堪其扰,一想到晚餐时间心里就犯呕。
“周董事长,我现在已经到家了,你不要再白费心思了。”还是在律所门口,净书心想这老妈该不是安了什么监视器,回回这么巧合。
“反正你王表婆就在那儿等着,你爱去不去。”
“你别挂电话,你听我说,我还小,这才出学校不到一年……”
“你可真好意思!还小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已经三岁了……”
“行行行,你再听我说,王表婆认识的人哪里能跟我有共同语言呢?你就是真急,找婚介公司也别信她啊。”
“人家王表婆好心好意,主动帮你介绍,你还狗咬吕洞宾!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婚介公司的资源是比王表嫂的人多、好。”她又迟疑了一阵子,“但是那都不认识,上了当找谁去?”
“妈。我也是说着玩玩儿,你别当真。”
“你说着玩玩儿,我可没听着玩儿……”
净书痛恨自己的多嘴,扯着头发,发泄自己心里的憋闷。
“你今后不用操心了,已经成了!”
“成了?和谁?”
“这你就不管了,反正你只管安安心心的。”
“你骗我!”
“没有——”净书尽力保持耐心。
“那你说是谁。”
“就是王表婆介绍的第一个,沈绪平。”
至此,周董事长终于消停了,把清净的日子还给净书。王表娘收拾起行李要回去,净书虽然并不欢迎她的到来,但是好意就是好意,不管你是否乐意接受,人家的心意是不假的,于是她还是邀王表娘走之前去公寓吃一顿饭。
“刘老师,你这个也太不道德了,老子请你帮个忙你拒绝了,背地里却用了我的方法。”
沈绪平盘腿坐在沈月满旁边,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支在下巴上,看着净书。
“纯属被逼无奈,你今后要是也有这样的忧虑,大可以告诉我。”净书汗颜。
“你不是说这叫什么……什么自……涉风险吗?”他痞痞地望着净书笑,一副得意的样子。
“这不是趋利避害吗?”
净书心里一阵不自在,连忙避开他的目光,侧过头去。
“王表娘,我说你是收受她什么贿赂了?要这样尽心尽力。”
王媒婆不知所措,望向沈绪平,沈绪平也愕然,没有反应。
“哎,书书妹儿,怎么说成贿赂,这么难听?他不过是帮你二表哥找个工作。”
沈绪平回过神,捂着嘴咳个不停,像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净书皱眉:“你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吞口水呛着了。”他说着起身走过来,坐在王媒婆旁边。
“好像还真说不上贿赂,哪怕是在《刑法》上这也算不得财产性利益。”王媒婆似懂非懂,看着净书一个人笑起来,听着“刑法”二字,心里毛毛的,不禁一阵紧张。沈绪平也是忐忑不安。
“我妈能给二表哥找什么好工作?”两人悬着的心放下来,“最多让他择择菜、洗洗碗什么的,不如我帮二表哥找个打字的活儿吧?”
“书书妹儿,这个人啊,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做不了的事情不要做,端不稳的饭碗不要端。”王媒婆把声音拖得长长的,好像自己在讲述一番经久不衰的真理,嘴里喊着“书书妹儿”,说话时眼神却朝着沈绪平飘去。
……
山城老火锅的味道是麻辣的,山城老火锅的声音是麻辣的,连山城老火锅的空气都是麻辣的,沈绪平嗅着弥漫在四周的麻辣因子,心情别样好,做起事来也精神抖擞。经营这火锅店,手段还没穷竭,目标却已近在眼前,他就分外轻松愉悦。
“玉兰,你这账怕是算错了吧。”他看着账本,手里拿着笔和计算器。
以往都是由钱盈盈算账,如今钱盈盈一走,这差事就落在了玉兰身上,但玉兰做着却总是不顺遂。
她坐在沈绪平旁边,一手捏着衣服上的穗儿,目光呆滞地凝望着火锅店外的小叶榕。
“玉兰——”他伸手在她面前摇了一摇。
“嗯?”
“能不能用点心?”沈绪平敲敲她的脑袋,“难道山城老火锅是我一个人的生意?”
玉兰羞愧地低下头。
“哥,建成走了。”她像受了什么委屈,长时间积压在心上,突然找到一个出口却犹疑了,不知道是否该将内心积压已久的情绪一股脑倾泻而出。
“哦?”沈绪平装作惊诧又好奇的样子。
“我觉得建成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把胸前的穗儿系成一个蝴蝶结。
“他变得怪怪的,好像不那么爱我了。你说,他是不是爱上了别的女人,他是不是和别的女人走了?”沈绪平模仿着玉兰悲戚的口吻和语调,猜测着她心中所想。
原本是想以这番样子逗她开心,没想到玉兰竟抽抽嗒嗒哭了起来:“你也这样认为,是不是?”
“格老子的,眼睛水一流,男人就回来了?”
玉兰的眼泪更是凶猛:
“哥,他走的那天,我压着他的行李,不让他走,他推我了,他推我了你知道吗?从前只有我动手的份儿……”
沈绪平见她哭得厉害,不再逗她。
“玉兰,我知道建成走了。”他拍拍她的肩膀。
“你知道?”她声调高起来,抬眼,将信将疑地看向沈绪平。
“你让他走的?”
沈绪平答是。
“你调他去哪儿了?”玉兰拉着沈绪平的衣服,眼里的眼泪也挡不住那急切的目光。
“他没告诉你?”
玉兰不答话。
“他不想告诉你。”
“为什么?”
“你看上一次,他不过是去云贵谈生意,被你知道了,你非要跟去。”
“我还不是担心他。”
“玉兰,建成是个人,不是一条狗,你怎么能用绳子把他绑在身边呢?”
玉兰抹把眼泪,罢、罢、罢,哪怕是养条狗,也会知道回家的路,更何况是她的建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