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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与君同故人心 第六十五章

那天下午,沈绪平没有告诉净书一声,径直去了律所门口,像往常一样靠在路灯杆子上等着净书。

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先把自己和钱盈盈的过往交代了,免得因为这件事情节外生枝。他一遍又一遍打腹稿,不时还念出声音来:“我是和她好过一段时间”

天依旧暗的很早,不多久山城便华灯初上。律所的律师们陆陆续续提着公文包回家去。

“哎,敏姐,书书妹儿今天加班吗?”看到漂亮女接待从律所走出,站在街道旁拿着小镜子补口红,响亮地打一个“啵儿”,沈绪平急忙凑上前去。

敏姐一面往包里放口红和小镜子一面抬起头来,用专业的微笑对着沈绪平:“净书的男朋友,你怎么认识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书书妹儿经常和我聊起关于你的事。”他愣头愣脑地模模脑袋。

“哦,原来如此,我和净书关系是比较好啦。”她套近乎似的笑笑。

“不过净书几乎不在我面前提你,所以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她抱歉地耸耸肩膀。

他来不及不好受,只顾着向敏姐介绍自己:“不碍事,老子叫沈绪平。”

“你不知道吗,净书今天身体不舒服,中午就回去了,一直没有过来。”

赶上下班高峰期,沈绪平的车像蜗牛一样在城市的道路间行进,明明从他所在之处距离净书的家很近,远不过一座城,他却觉得隔着几重山河。

“妈的!”他路怒症犯了,一面骂娘,一面狂躁地按着喇叭,与其他司机的喇叭一起杂乱无章地奏响。

他嘴里包着气,手胡乱地在腿上摩挲,触碰到裤兜里的手机,一拍大腿在心里埋怨起自己的愚蠢。掏出来拨通净书的电话,铃声响起,但是却没有人接听。一连好几通,都是这个结果,他心头不禁浮现出净书的病容,心生担忧。

“妈的,不知道病得多严重,真的是,怎么不给老子打个电话?!“

他又想起钱盈盈和净书住在一起,本想打给她问问情况,免得自己在这边干着急,可是一想到马上要给净书坦白,不想徒增尴尬,索性强忍了自己的焦急,愣是捱着,跟着柏油马路上的一队蜗牛缓缓前进。

他拿出净书给他的钥匙,打开房门,却看见净书和钱盈盈两个人正坐在桌上吃饭。两个人各有心事,什么话都不说,也没有一个人招呼自己。他也没有多想,换了鞋急忙坐到净书旁边去。

净书拿瓷勺子舀着碗里的清粥,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她看起来面色苍白,食欲不振的样子,格外的憔悴。

他瞟了眼钱盈盈,只这一眼却全部落入净书的余光里。

关心则乱,沈绪平顾不得钱盈盈也在场,直接拿手背搭上净书的额头,原本试探他人的额头就是要停顿一阵的,可是净书没给她任何停留的时间。她放下手里的勺子,瓷柄碰在陶瓷碗壁上,发出一声脆响,她抬起手臂来,手藏在衣袖里,恹恹地拂开了沈绪平的手。

他心里有些怄气,她生病了,根本不给自己说一声,自己一路着急赶过来,她倒使起小性子来,不过想着净书生病,脾气糟糕一些也正常。

“老子去律所等你,结果敏姐说你生病了,你下次还是要和我说一声。去医院看过了吗?是怎么回事?”

净书瞄一眼钱盈盈,像奚落一样对他说道:“你还去律所找我干什么?”

“老子有话给你说。”

“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沈绪平也睨一眼钱盈盈。

“书书姐,我吃饱了,先进屋了。”

净书不答话,钱盈盈就知趣地离开了。

“现在说吧。”她仍是一脸冷漠,不用正眼瞧沈绪平。可是在她心里,她真的希望着沈绪平能对她说点什么,作出充分详细的论证,也许中间的误会也就解开了。

沈绪平又望向钱盈盈的卧室,门紧闭着,可他总感觉钱盈盈就趴在那门背后,听着他和净书的对话。几度欲张口,又被自己硬生生把嘴边的话吞回去。

“书书妹儿,改天吧,今天你生病了,我不想惹你伤心。”他伸手想捧住她苍白的脸庞,以给她传递过去一些温度。

可是,手伸到一半,净书就把头扭开了。

“你要说的事会惹我伤心?”

“可能吧。”沈绪平把手垂下来,略微有些叹息。

他觉得气氛有些坚硬沉重,对着净书露出一个讨巧卖乖的笑容:“只要你爱我,就不可能不在意。”

净书不做反应。

他要坦白了,可是坦白就是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如果说刚才的沈绪平还只是被告的话,这个时候净书已经在心里作出有罪判决。坦白可以减轻刑罚,但是坦白不会给有罪的人一纸无罪判决。更何况,坦白从来就不是一种美德,他对盈盈犯下的罪孽也不会因为坦白而消除。

“你回去吧,我很不舒服。“

沈绪平看她无心与自己说话,害怕自己在这里反而打扰她休息,简单嘱咐两句,正准备跨门而出,却又被净书温柔的声音叫住了。

“绪平……”她的声音仿佛从幽谷里传出来,敲在沈绪平的心壁上,发出一声声同样空旷的回音。

净书就呆呆坐在那里,看起来还是很难受。

“你肯定还是太累了,明天就请假吧,老子过来照顾你。“

他走过去把手轻轻按在她的头上,微微晃一晃,便出门去了。

第二天,沈绪平果然很早就到净书家里去了,净书仿佛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已经换上衬衫西服,套着件深绿色的羽绒服,正准备出门。

“老子送你。”

“不用了,你先回去。”可能是身上还带着病气,净书的语气里全然的疲惫,毫无往日早晨的开朗与朝气。

“好。”净书说什么他都顺着,上前要扶她的腰一起下楼,可是净书冷冰冰地避开他,自己加快步子就往前走了。他察觉到她的异常,却又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得她不开心了,反复思索是不是钱盈盈已经把一切告知她了。来不及多想,电梯达到的铃响起,他快步追上去。

下午,敏姐还站在接待台,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打趣道:“难得净书连着两天早退,这可怎么得了,果然拿了律师执业证就是不一样了。”

净书白着脸儿:“敏姐,我都拿了好久的执业证了,不也就早退这一两天吗?”

敏姐听着她语气虚弱,也不再刁难她:“你说你,都怪你前段时间太拼,身体都熬坏了。”

“敏姐,我就知道你关心我。走啦,再见!”她勉强挤出一个和脸色一样苍白的微笑来。

“等等,昨天你男朋友沈绪平还来接你了,今天你这个状态,怎么不过来啦?”

净书定住了,只留给她一个背影,略略偏侧着头:“以后,我的男朋友,都不会来了。”

而另一边沈绪平去律所接净书之前,独自一人去了趟菜市场。钱盈盈在净书家赖着不走,他脑海里时时谨记着那日抱错人的尴尬,不敢再提前去净书家里了。

“老板儿,你这个鸡给老子现杀一只。”

“老板儿,沙参、玉竹、百合、薏仁,你一样给我来点。”

他又买了些其他东西,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走出菜市场。回到车里,打开手机。不好!已经过了他平常到达的时间了,不过他一般都要在那里等上一阵净书才出来,开快一点应该还来得及。

“沈绪平,净书已经走了好一阵儿了。”敏姐一面拿着个粉饼往脸上扑,一面回他的话。

他害怕再被一个人堵在路上,没时间给净书炖汤,拔腿就往外走,没有听到敏姐的嘟囔。

“奇怪,不是说以后男朋友都不来接了吗?”

他最终还是被堵在路上了,他看着后座上成堆的肉菜果蔬,心里焦急得很。回想起这两天,总觉得都是钱盈盈从中作梗,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净书,害得他们俩少了好些默契。

果不其然,等他到达净书家楼下的时候,小区的路灯已经亮了一片。他匆忙提上后座的一堆杂物,小跑着赶往电梯。

“哎,哎,哎,再上一个,再上一个!”他冒险用身体挡住电梯门,总算是赶上了。正是下班归家的高峰,电梯里原本就挤,沈绪平一进来,害得那埋头玩手机的上班族似乎连放手机的空间都没有了,全部抬起头来,用极不舒服的目光打量着他。他也就抱歉地笑笑,怎么也不肯说下电梯给他们腾地方的话。

两只手都都满满当当的,他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来,“当当当”地敲门。

“书书妹儿,快点给老子开门,老子累死了。”他夸张地喘气,想看到她打开门可怜自己的样子。

“书书妹儿!书书妹儿!”

敲门声持续好一阵子迟迟没有人应门。

他侧耳趴在门上倾听,屋里有如一潭死水,仿佛没有人的空房。他周身上下掏钥匙,不好的想法像菟丝子一样在他的脑海里生根发芽,疯狂地缠绕着他的五脏六腑。

可能净书的病加重了……

可能钱盈盈对净书……

沈绪平急得团团转,可是钥匙偏偏就是找不着。慌乱间,他突然想起,也许是上楼的时候太急,仓促间把钥匙落在车上了。他扔下一堆东西在过道处,撒腿就往楼下跑,不凑巧的是,电梯在某一楼层停住了,他狂躁摁两下,又往楼梯冲去。

他弯着腰在车里摸索,当那小小的铁钥匙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沈绪平如释重负,叹口气,脸上露出轻松欣慰的微笑。

一路上楼,他有些累了,颤悠着手把钥匙往孔眼里插。

他完全石化,拿着钥匙的手也僵硬了,钥匙“喀”的一声落在他脚前。

净书给他的钥匙已经不能再打开那扇门。

门锁被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