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米在热水里翻腾,米粒绽开,释放出香味。沐弘用勺子不停搅动,防止粘锅,水米渐渐融合,金灿灿的米粥在锅里缓缓旋转,越来越粘稠。
沐弘把砂锅端下火炉,墩在地上,回头一看,慕容麟已经醒来,睁开眼睛望着他。
“你觉得怎样?”沐弘关切地问道。
“真香啊。”
“你一定是饿了。米粥熬好了,我来喂你。”
沐弘盛了一碗粥,拿小勺喂他。每一勺都吹了又吹,尝过不烫嘴才喂进他嘴里。
“真好……”慕容麟嘟哝着。
“什么?”
“真好吃。”
“那就多吃点。”沐弘高兴地说。慕容麟吃得下东西,说明他的身体在好转。
沐弘一连喂了三碗,拿毛巾给慕容麟擦了嘴,把锅底刮一刮倒出来最后半碗。从大清早忙到现在,他粒米未沾,倒也不觉得饿。如今见慕容麟情况稳定,肚里就咕咕叫了起来。
他坐在地上喝粥,一扭头,看到慕容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问道:“你还想吃?”顺手又喂了一勺。
慕容麟笑道:“再吃的话,肚子就要撑破了。”
“谁让你吃了那么多,是不是饿极了?”
“不是,我就是想看你撅起嘴吹凉的样子,挺有趣的。你小口喝粥的样子,也挺有趣,像个姑娘。”
沐弘看到慕容麟眼里的邪魅坏笑,明白他是完全活过来了,翻了个白眼,背转身,面对着墙壁把剩下的粥喝完,心里寻思该怎样劝说他交待吴王的行踪。
“沐弘,醒来见到你,我真是高兴。我都落到这地步了,你还能来看我,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慕容麟自顾自说道。
“你别怕,”沐弘转过身安慰道:“我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救你。”
“谁都救不了我。”慕容麟惨然一笑,“太后和上庸王早就想搞死我们一家,这回总算抓到了把柄。”
“还好,吴王及时跑出去了……”
“好什么?”慕容麟冷笑道:“咱们家这么一跑,就会被安上叛逃的罪名……昨天中午大哥把我放出来,说父王要带我们出去打猎,我就在心里纳闷。果然,出了京城,父王召集我们兄弟,告知原委。我立刻说,不能跑,趁他们还没回过神来,马上回京血洗皇宫,把太后上庸王统统砍死,逼皇帝让位给父王。话没说完,就被父王一顿臭骂。唉,父王英雄盖世,就是心太软。”
“吴王心怀仁义,不忍骨肉相残。”
“他仁义有什么用,太后他们可不是吃素的。被廷尉抓住我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只想在临死前见你一面,死也无憾了。”
“你……惦记着我?”
“是啊,有句话必须对你讲。”
“什么话?”
“你一个男人,没有净身却住在后宫,不太像话吧。”
沐弘脸一红,“你就不要操心我了,想想你自己吧。”
“后宫那么个无聊的地方,你住在里面干什么?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性——你喜欢上了宫里的某个人。”
“你才无聊……”
“清河公主美貌无双,莫非你看上她了。”
“怎么会……公主国色天香,我哪敢……”
“就算她不是国色天香,就算她是头小母猪,那也是头价值连城的小母猪。”慕容麟诚恳地劝道:“公主太珍贵了,你要不起。”
“你……你真会胡说八道……”
“我们慕容家光生儿子,却生不出女儿来。”慕容麟叹道,“一位公主抵得上百万大军,公主嫁到邻国,两国成了姻亲,边疆就安稳了。”
“公主就是用来和亲的?”
“这个用处还不够大吗?生了一堆儿子有什么用,只会窝里斗。”
“好吧……我哪敢奢望公主,你就别瞎想了。”
“不是公主,那会是谁?”慕容麟疑惑道,“对哦,我带你嫖个妓,你都推三阻四不情不愿的,难道你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你有病啊……”沐弘臊得满脸通红,“死到临头还来跟我讲这些废话。”
“呵呵,脸红成这样,看来是真的了。”慕容麟喜道,“兄弟你不早说,受伤之前,哥哥我的身体是最棒的,手臂上全是腱子肉,肚皮上没有一丝肥膘,力气足,能持久,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沐弘气得咬牙,怒道:“看来我是来早了,让你挨鞭子挨得少了,还有力气开黄腔。”
“沐弘,我一直很喜欢你,你不知道吗?”慕容麟叫道:“在小校场我第一次见到你,觉得你很傻很有趣,又觉得你很柔弱,需要保护。后来我发现你其实很强大,能够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你如此的神秘,捉摸不定,实在让我爱恨交加,欲罢不能。”
“你还不住嘴。”沐弘跳起身来,气急败坏,搞不明白与慕容麟的交谈怎会走进这样一条歧路。
“这种地方确实不适合表白,但我没有时间了。”慕容麟伸手去拉沐弘的衣袍下摆,“沐弘,你就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没有。”沐弘一口回绝。
慕容麟脸色黯淡下来,“原来你喜欢幼齿,怪不得住在宫里,整天跟在慕容冲屁股后面转。”
“你混蛋……”沐弘气得发抖,恨不得一脚踹死他。提起了脚又放下,忍了又忍,还是压不住心头的怒火,索性“哐当”一脚踢开牢门,走出去透透气。
冬天天黑得早。走出监狱大门,外面已是薄暮冥冥。沐弘在露天站了一会儿,冻得发抖,心里盘算着不如回宫吃点东西,穿一件厚实的披风,再回来对付这个不知好歹的慕容麟。看来吴王不喜欢这个儿子不是没道理,胆大妄为,口无遮拦,谁家里摊上这么个熊孩子,都要气得脑仁疼。
沐弘走进皇城司官署,想要找个小吏问问他早上骑来的马拴在哪里,一抬头看到上庸王站在大堂中央,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沐弘吓了一跳,正要躲开,上庸王已经瞧见他了,叫道:“太史令,老夫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沐弘只能上前见礼:“见过太傅大人。”
“你忙到现在,可有收获?”上庸王问道。
“这个……慕容麟脑子被打坏了,口吐白沫,胡言乱语。这个……只能等他好一点再行审问。”
上庸王哈哈一笑,“太史令打算使个缓兵之计?”
“下官不敢。”
“其实慕容麟就算坦白了也没什么用处,吴王发现儿子逃回,定然会改变逃亡路线。”
“太傅说的有理。”
“所以你要保住慕容麟只有一个办法。”上庸王突然伸出手臂勾住沐弘头颈,把他拉到怀里。沐弘吓得目瞪口呆,闻到一股腥臭的浊气喷下来,上庸王嘴巴凑到他耳边,毛茸茸的胡须压在他脸上。
“让他告发吴王谋反,我就饶他一命。”
“这……”
“你懂我的意思?”
“懂,再确凿的证据都比不上亲生儿子的告发来得有力,令人信服。”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上庸王放开沐弘,“明天一早我在这里等候,如果他不肯,我就把他抽筋扒皮,大卸八块,让天下人看看叛逆的下场。”
沐弘吓得浑身一哆嗦。
上庸王拍拍他肩膀,“你听明白了?”
“明白。”
上庸王满意地点点头,袍袖一甩,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