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慧为了怀这个孩子没少下过功夫,怀孕之前大夫开的汤药一直喝着,等有了孕,因为年纪偏大,胎儿不稳,又一连喝了好几个月的安胎药,如今要生了,每天还是大量的滋补汤,整个人养的,脸和身子都圆圆的。李瑶陪着她一直到了预产期,然而她的肚子依旧没什么动静,白老太太见多识广,道:“大夫说的预产期总是有偏差的,过了预产再生的也是大有人在,别担心。”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玲慧自然安安心心继续待产,一直到五天后的凌晨,她下身开始见红,肚子疼痛难忍。
全家上下也不休息了,下人丫鬟轮流转,烧开水的烧开水,递东西的递东西,两个稳婆忙进忙出,白老太太和白立华则焦急地在门口等着。
李瑶有些紧张,生孩子这么大的阵仗,她头一次见,但她还是待嫁的黄花大闺女,白老太太不让她进屋子,她只能在外面等着。
门内凄厉的喊叫声听得叫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邵华,眼睛一直红红的,一直满屋子地走来走去。
白老太太镇定自若,看着儿子这副丢了魂的样子,骂道:“你在我跟前走来走去,绕地我眼睛都花了,不过是生个孩子,你慌什么?”
然而她话刚说完,一个稳婆就跑了出来,满头大汗,一脸焦急,一双手血淋淋地十分吓人,声音颤抖道:“夫人不好了,少奶奶她。。。胎儿太大,生不出来!”
白老太太从椅子上一下站起来,声音也跟着高了八度,不敢置信道:“怎么会?你可是有经验的老人,什么状况没见过。”
经她手出生的婴儿不下百人,几乎从未失手,而她现在这副样子分明是遇到了特别棘手的状况,但白老太太不相信她没有办法,便拉住她的袖子,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的孙子不能有事。”
这时产房内的喊叫声一声低过一声,渐渐地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了。
白立华的焦虑像烧开了的一壶水,咕嘟咕嘟,不断往外沸,一双手因为过度紧张捏地死死的,指甲嵌进了肉里,一道道的红印子,他恨不得直接冲进产房,但被下人拦住了。
“产房有血光,少爷不能进去!”
他都快失去理智了,他顾不上儿子不儿子,他的玲慧不能有事,他便拉住稳婆,道:“你一定要保住玲慧,保大人知道么!”
白老太太险些被他气晕过去,她扶住桌子,手指紧紧捏着念珠,道:“别听他的,保孙子!”
李瑶听到二人的争执跑了进来,她看到稳婆满手鲜血站在房门口,吓了一跳:“怎么了,我大姐姐怎么了?”
另一个稳婆也冲了出来,同样是惊慌失措的样子,嘴唇颤抖,不敢说话。白老太太吼道:“里面到底怎么了,你们都哑巴了么?快说!”
稳婆腿一软跪了下来:“夫人,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我。。。我们也不知道保那个。”
白立华和白老太太产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矛盾。
“我白家好不容易有个孙子,必须保孙子!”白老太太气道。
白立华跪在地上:“母亲,阳阳也是白家的孙子,孩子以后还会再有,这次儿子不能听你的。”
“外面女人生的,总归不是白家的嫡孙!”
此时此刻,许清曼正站在门外听着门里的动静,她脸上格外平静,好似里面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阳阳抬着脑袋一副懵懂的样子:“妈妈,里面怎么了,她为什么叫的那么吓人?”
许清曼捂住他的耳朵,道:“没关系,她在生孩子而已。”
李瑶也道:“我姐姐为了怀这个孩子付出了很多艰辛,她是想给白家生孩子的,但是当下这种状况,您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害了我姐姐!我大伯母要在一定也不会同意的!这事儿也不能您一个人说保孩子就保孩子,我代表大伯母要求保大人!”
白老太太一掌拍在桌子上,手心里的佛珠磕断了,珠子哗啦一声散落一地,地上的两个稳婆无奈小声道:“再不赶紧拿主意,产妇和孩子怕都等不及了!”
李瑶和白立华异口同声:“保大人!”
白老太太一个趔趄,身后的丫鬟赶紧扶住,她只觉得血压蹭地顶到了脑门儿尖上,骂道:“这里是白家,我说的话都没人听了么?”
这时,门里一个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是玲慧在呼唤白立华的名字。
当下也顾不上什么了,一行人都进了屋。
玲慧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脸白的吓人,虚弱地连抬眼皮子的力气都没有。
她有气无力道:“立华。”
白立华跪在地上握住她的手:“我在,我在,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我们去医院!”
“来不及了,听。。。听婆婆的话,保孩子,保孩子。”
白立华心疼的快窒息过去,他使劲摇头:“不行,我不能失去你!”
她险些要从床上坐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保孩子!你要是保我,我这辈子都不理你。”
李瑶站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她怎么忍心看着大姐姐死在自己面前,她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她一声声的交代仿佛刀子一般刮在她心口上。
白立华突然平静下来:“好,我答应你。”
他转身对白老太太道:“我想在这里陪她最后一程。”
白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己和一干人等都退了出去。
“你不能这么做!”李瑶喊着,然而,她还是被下人拖了出去,门被关上,房内只剩下了稳婆和白立华。
李瑶倚在门口,她突然开始后悔来白家,白家没有人情味儿,她为何要面对这种事情,为何眼睁睁看着姐姐离去,却没有一丁点办法。
外面的许清曼嘴角露出一丝笑来,她拉着阳阳回了自己的房间,此时,东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就好像是自己的人生,渐渐也明晰了。
白老太太在门外坐了许久,盼着听到孙子的第一声啼哭,却半天没有动静,直到天完全亮了,两个稳婆走了出来,面色凝重,低头不语。
白老太太道:“孙子呢?”
稳婆还是不说话,她急得自己冲进门去看,两个稳婆知道再逗留下去自己没有好果子吃,便要往外面走,李瑶一把拽住了她们:“我姐姐怎么样了?你们害死了她!”
稳婆被她拉着走不开,只能抬手拭了把汗,小声道:“少奶奶没事,只是小少爷他。。。少爷让我们保大人,否则今天就不让我们活着出院子,我们只能听他的。”
李瑶一听,松了手,两个稳婆这才头也不回逃了出去。
门内白老太太一声惊呼,接着传来哐当一声响,李瑶冲过去的时候,白老太太已经躺在地上了。
白立华和下人手忙脚乱把她抬了出去,又赶紧差人请了大夫过来,他心里想着,他母亲只是一时气晕过去了,应当没有大碍,自己又回房间去陪玲慧。
夭折的孩子差人抱了出去,李瑶轻轻拉上了门,让他们二人独处,她内心也很复杂,原本皆大欢喜的事情却突然变成了这样。
云翠过来道:“小姐,这事儿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你都守了一夜了,回去歇息吧。”
李瑶摇了摇头,道:“我睡也睡不着,万一姐姐醒了要找我怎么办?”
房内,玲慧渐渐苏醒了过来,她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看周围,房内就只有她和白立华两个人,她心里就明白了。
眼泪决了堤一般往外面流,白立华边流泪边替她拭泪:“别哭,你现在还很虚弱,不准哭,孩子的事情你一定要想通,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你不能放弃自己!”
她却干哑着嗓子说道:“孩子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我没能保住孩子!”
“这怎么是你的错?是我没能照顾好你们,往后我会加倍对你好,我们会有很多很多孩子!”
李瑶看到一个下人慌慌张张走进来要去敲门,李瑶拦住了她,问:“怎么了?”
那个丫鬟怯生生地低头,回:“老太太不好了,大夫让少爷赶紧过去瞧瞧,再晚了就见不着面了。”
“怎么会,刚刚还好好的!”
她不能让姐姐知道这件事,赶紧起身去开门,对白立华道:“姐夫,你出来一下。”
白老太太年事已高,精神容易紧张,情绪也容易波动,进门看到死去的孙子一下子心肌梗塞,倒地就没再起来,白立华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整个人石化了一般站在门口。
“妈。。。妈。。。”他冲过去扑到她跟前,然而已经晚了,一连两次打击他整个人像是被剥皮抽筋了一般瘫在地上。
撕心裂肺地哭声响彻在白家上空,白立华哭晕过去两次,最后下人不得不把他搀扶出去,大夫给他顺气,才缓了过来。
“节哀顺便!白老太太在天之灵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大夫也为之动容,安慰他道。
白立华悲痛之中想起还孤零零躺在床榻上的玲慧,他让大夫又去看了看玲慧。
许清曼听到了消息,她没想到平时百般刁难羞辱她的老女人也一命呜呼了,整个人差点藏不住笑容,但这个时候,白立华最需要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共渡难关,她演过戏,哭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很快她就到了白立华跟前。
“立华,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婆婆走了,我不能再没有你,阳阳也不能没有爸爸。”
她这两句安慰颇有成效,逝者已逝,生者自当更加珍惜当下,他失去了一个儿子,但他还有一个儿子,还好他还有一个儿子,他点了点头,又道:“玲慧醒了,你去看看她吧!”
许清曼突然愣了一瞬,她本以为他们保了孩子,舍弃了大人,却没想到白立华竟然爱她爱到了这个份上,不惜亲手送走自己的儿子,她嫉妒的快要发狂。
看来白老太太的死应当就和他保了玲慧有关。
没关系,她心里想着,就算保了大人,未来的每一天他都会记得,自己为了一个女人,气死了自己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