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慧虽听了她妈的话,可这口气却总是咽不下去,和立华冷了两天,期间摔了好些个碟子碗筷,大太太跟着心情不好,府里头的丫鬟小厮们连着也都大气不敢出。
到了第三日,立华的生母,白老太太带着好几个丫鬟家丁就登门了。
白老太太四十岁守寡,独自一人将白家撑了起来,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老了老了,还像是一盆火似的。
白老太太身材消瘦,但十分精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目光锐利,腿脚利索,否则也不能舟车劳顿从上海赶过来。
大太太晓得这个女人不好对付,恭恭敬敬地将她带到上座。
“妈,你怎么来了?”
立华有些惊讶,而玲慧站在一旁,脸色僵硬估计平日里没少被她压着。
老太太咳了一声,缓缓道:“两天了,你都没回去,想着你劝不动,我亲自过来劝劝。”
她看了眼大太太,笑道:“我这儿子不争气,让玲慧受委屈了,您多见谅。”
大太太一听,立马赔笑:“您说的什么话,玲慧她就是想我了,这不过年没回来,特意这次赶回来瞧我的,让您误会了。”
白老太太听得出她在为玲慧的任性开脱,自然也就顺着她的意思,故意责备立华:“你瞧瞧,又害我白白担心了你们一场。”
玲慧刚张嘴想要说什么,大太太立刻打住了她,说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多住两天,后天梨园有出大戏,听说请了江南鼎鼎有名的角儿。”
白老太太一向是不喜欢听戏的,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当家做主习惯了,一生都是那劳碌的命,她推辞道:“这次就不了,下回,下回得空了再去,今天还得连夜赶回去,那么多事情等着回去处理,离不了人。”大太太一听,有些尴尬,玲慧拽了拽大太太的袖子,小声嘀咕着:“我不回去!”
大太太严厉地瞪了她一眼,这些小动作尽数都落到了白老太太的眼里,她怎么会不晓得玲慧在赌什么气。
当初玲慧嫁进白家,她心里就有些不满意,她自己出生一般,好在丈夫争气,白手起家才有了现在的产业,她自己吃了很多苦,顶瞧不起深闺的小姐,玲慧脾气又倔,他儿子性格软弱温和,自然是被管地服服帖帖的。
她心里有气,再加上一连五年都没生养,自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平日里没少冷嘲热讽,责备两句,她都安安静静地受着,可今天,大概是在自己家里,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白老太太索性说道:“我也不瞒你,玲慧自从嫁到我们家来,五年了,至今肚子里都没动静,我年纪也大了,活不了几个年头了,就想着临死之前能盼到孙子,前些天,我做主,给立华纳了二房,不过大太太你放心,玲慧我们也不会亏待,往后,让立华加倍对她好便是了。”
她虽然很平静地说出这番话,但这一番话说出口,等于把玲慧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一屋子的下人丫鬟,十几张嘴,几十只耳朵,难保他们不会说出去,玲慧站在一旁插不上嘴,气的满脸通红,手里的帕子都绞到了手指上,咬着嘴唇,微微颤抖。
大太太脸色更是铁青,觉得面上失了光彩,可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让人占了便宜的,她摸准了白老太太的性子,就跟炮仗一般,一点就炸。
她道:“前些天带她去瞧了医,大夫说她这些年劳累伤神,身子虚,这怀不了孕大概就是因为这个,调理调理,养一阵就好了。”
“你这是拐弯抹角说我们亏待了玲慧?”白老太太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激动。
大太太从容地过去扶她坐下,安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女儿我晓得,也是操心的命,我就总劝她放宽心,外头的事情,有男人管着,这次立华娶了二房又怎么样,你终归是明媒正娶的,往后二房生的孩子,也管你叫妈不是。”
一番话让白老太太哑口无言,越争辩反倒容易落了个亏待儿媳的恶名,她只能把气撒到立华身上,立华受着,走到玲慧跟前,道歉:“慧慧,是我平时疏忽了对你的照顾,你放心,这次回去,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大太太挽回了面子,保住了玲慧的名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而玲慧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些,立华的道歉又十分诚恳,她心一下子就软了,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大太太本来想让下人收拾个厢房出来,让白老太太先住一晚上,白太太直接就拒绝了,她心里窝火,又惦记家里的事情,吃了个午饭给立华交代了几句就先回去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玲慧就跟着立华回家了,走之前,李瑶也去送了她,玲慧的脸色有些憔悴,估摸着一晚上没怎么睡踏实,看得出,她心里还有膈应,可强忍着一口气,她拉着李瑶的手交代道:“往后就劳烦你多帮忙照顾母亲了,旁人我也不放心。”
“大姐姐放心,我会的。”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李瑶有些同情她,有些事情,总是让人身不由己,她想到了自己,有一天或许她也会面对同样的事情,玲慧算是幸运的,因为她的丈夫是向着她的。
玲慧他们刚走,大太太就让吴妈吩咐了下去,不准嚼舌根,谁敢出去乱说话就直接乱棍轰出去。
玲慧的事情反倒提醒了几位太太,家里姑娘们也都到了适婚的年纪,玲珑已经许了人家,剩下的就是李瑶和玲俐了。
今天吴太太来家里,吴太太的男人待她一般,家里娶了三四房姨太太,不过她想的开,也不在乎,平日里就喜欢串门,打牌。
她有个儿子,二十来岁的年纪,按理说也不小了,可一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又喜欢留恋烟花柳巷,因此到这个年纪也还没结婚。
她今日登门,说是来约牌实则是打了如意算盘的。
她一连输了三四把牌,心情依旧很好,突然开口道:“怎么不见你们家几个姑娘啊?”
大太太回:“许是在院子里玩儿,也可能出去了。”
她有些失望,接着冲四太太道:“听说玲珑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是邵家公子?真是有福气,我看那个邵公子年轻有为,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外面的人不知道有多羡慕呢!”
四太太听着心里十分得意:“定下了,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你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吧,有相中哪家姑娘了么?”
吴太太一听,心中窃喜,立刻顺着她的话回:“我家那小子眼光忒高,看了好几个人家,他愣是都瞧不上眼,说非得是你们家这样的才入得了他眼。”
大太太脸色一变,就方才她说的那番话摆明着就是打着他们家姑娘的主意来的,她儿子早名声在外,但凡哪家姑娘都唯恐避之不及,她倒好,还腆着脸敢上家里来说亲。
四太太明白自己一疏忽,被人下了套了,有些尴尬,看到大太太和五太太都沉默不语,她只得硬着头皮回:“哪里哪里,你家公子我们可高攀不上。”
吴太太头脑简单,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就是有些贪玩儿,但如今哪个男的不贪玩,心里也不当回事,又看了眼五太太,道:“你们家姑娘十七了吧?说人家了么?”
五太太一听,刻意回避道:“玲俐刚十六还小。”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大夫人突然打断她:“吴太太,该你出牌了!”
吴太太笑容僵在脸上,有些不开心,心里犯嘀咕,这时,李瑶突然推门进来了,今天她想去拜访下马叔,上回匆匆见了一面,也没说上几句话,特意过来跟大太太知会一声。
大太太允了,又特意让吴妈去给她找个司机,送她过去。
打牌的吴太太注意到了李瑶,这个姑娘和李家另外两个姑娘不大一样,懂礼数,更沉稳,虽然模样比玲珑是略微差了一点点,但比起平常姑娘,那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美人胚子了。
她嘿嘿嘿地干笑两声,不死心又问:“这个是三姑娘?”
大太太点点头:“是三姑娘,前些日子刚回来,还有些认生,不认得你。”
她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这三姑娘出生不大好,虽说也是李家的千金,可却是丫鬟所生,她有些犹豫,如果给她儿子当个姨太太倒也可行,就是不知道大太太同不同意。
吴太太走后,四太太忽然开口:“这吴太太也真是的,自己儿子几斤几两不知道,还想祸害我们家的姑娘。”
五太太搭腔:“刚才她看三丫头的表情有些奇怪,不会是相中咱家三丫头了吧?”
“不能吧,她舍得让她那宝贝儿子娶个丫鬟生的女儿?吴太太可是要面子的人,不过给他儿子当个小妾还是有可能的!”
大太太斜了四太太一眼,嘲讽道:“左右祸害不了你家姑娘,你就在这边说风凉话。”
“本来就是,她心里咋想的可瞒不住我,你看她刚刚攒着眉毛,心里一定在打主意了,不过大嫂,我倒觉得虽然她儿子浑了一些,但眼下,三丫头也攀不上比这更好的亲事了。”
大太太摇着扇子,近日,天气渐热,蚊子变多了,嗡嗡的声音就跟四太太的嗓门一般招人嫌,她道:“好了好了,她该找什么样的人家,我心里自有打算,不过这话别在三丫头跟前讲,也别去外人跟前讲,被吴太太听了去,这人碎嘴子,别搞出什么坏名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