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炎平说话虽然不好听,但宋玉听得心里暖暖的,陈炎平又道:“赵先生再去找些泥匠、工匠来,把该修的地方修一修,然后按之前说的,把几个要用的地方整出来,爷想冶金炼铁、割木造器,做一些东西来。”
赵彦军点了点头称是,宋玉问道:“那我干些什么?”
陈炎平道:“看家护院,练兵护镖。这事以后跟你说,你一会儿把力巴领回去,把这个大院子里里外外都弄清楚了,然后把你的人安排一下作息,轮班看守。”
赵彦军笑道:“六爷可真是大忙人,从北城皇宫出来,又到西城看王府,看了王府又要去东城吃饭,吃了饭还得赶到南城去找力巴。六爷,您这一通忙的。”
陈炎平笑道:“高兴呀,呵呵,总算是逃出那个牢笼了,以为皇子都那么好当么,这个约束那个教条的。”
赵彦军试探性得说:“小人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陈炎平笑道:“王府建成了,你就是爷的主簿了,还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你且问来,若是爷不好回答,你也别怪爷。”
赵彦军道:“小生知道什么应该问,什么不应该问,只是想知道六爷本不是亲力亲为的人,万两银子的事还假手他人,可今天为何要与小生一起去佣力巴呢?”
陈炎平笑道:“赵先生,您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爷我知道,所以统筹安排你很拿手,把再大的账目交给你你都有办法理清来龙去脉。可统筹终究还是统筹,却做不到运筹。就算是汉高祖有统划筹算的潇何,没有运筹帷幄的张良,没有决胜千里的韩信,汉高祖亦不能成事。”
赵彦军虚心求教:“敢问六爷,运筹又当何解?”
陈炎平道:“下者有备无患,中者料敌于先,上者算无遗策。爷我只不过是做到有备无患,已有所小成了。”
赵彦军点头道:“六爷开青馆之前便准备了琴师、老宫女,教会姑娘琴棋姿质,富商毫客络绎不绝。开赌坊之前找到了宋玉,有了一班子人帮着看场子,从此无人敢惹事生非,财源广进。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次六爷要做什么生意?准备些做些什么?”
陈炎平笑道:“还不是钱庄的事,南市多市井草民,皆有智慧,看看有什么玩意爷能用的上的,先记着,先备着。以后可能能用的到。你们快些吃,吃完了一起去。”
赵彦军呵呵笑道:“六爷一下子出了宫,不在宫里住了,不知道做些什么吧。可小生比您忙着呢,非要拉上小生一起么?”
陈炎平也哈哈笑起来:“赵先生,心腹寄虫也。”
陈炎平听得赵彦军说自己忙,也哈哈笑了几声,自己的确是忙,是忙碌命,古代人的生活其实比现代人要轻松一些,至少他们晚上是不干活的,从现代社会过来的陈炎平自然是心有体会,早上八点打卡下班,送货送到六点,遇上双十一、双十二,送到晚上十点都是常事,一天工作超过十个小时,没有双休。做这些只是为了在那座钢铁森林里活着。就这样,时不时还传出有同行猝死的消息,好不让人心痛。
陈炎平苦笑着,赵彦军觉得陈炎平脸色不对,也不再说什么,往自己嘴里扒了几口饭,而宋玉除了那一坛酒,什么也没吃,而且还微微有一些醉意。
赵彦军付了账,又佣来一辆马车来,而宋玉却是大手把陈炎平抱上了马车,他们一同去了南城。
南城当然也有市集,不同的是这个市集的角落里有一群等活的力巴。力巴,就是苦力、短工,往往只做一到两天的活。什么叫自由职业者,这就叫自由职业者,力巴并非都是搬搬抬抬的人,还有一些技术工,比如木工,比如漆匠。
力巴这个词也不是中原的,而是北方游牧译过来的。契丹人管女真力士叫库巴,管汉人壮丁叫力巴。
赵彦军在前面走,宋玉在后面跟着,陈炎平则是走在中间,宋玉好像很怕陈炎平被人拐卖走一样,两眼总离不开陈炎平。
赵彦军来到力巴市集,本来应该找力巴的,却转头对陈炎平道:“六爷,您看那里。”
赵彦军食指指了指两百米外的一群人。陈炎平看了过去,那群人里还有陈炎平认识的人,那群人围着三个人转,看来是那三个人来收力巴干活的。
陈炎平看着眼熟,问道:“那是钱至坤和刘文斌吧,他边上那个人是谁?”
赵彦军道:“是城南一家织坊的掌柜李利泽。以前钱掌柜叫小生陪他吃过饭,人嘛……说他胆子大,但与人说话时却总是藏着掖着,说他胆小吧,生意上的事什么都敢做,一个铜子都不赚,赔着银子呢,还要去买织机。人没什么大毛病,就是爱说一些荤段子。六爷不是想务色人才么,小生觉得这一位是一个人才。”
陈炎平笑了笑道:“织纺掌柜呀,哦,这一定是刘文斌要去李利泽那里定货,让钱至坤介绍认识。而李利泽还想再添人机,想再从钱至坤那里借钱,织坊越做越大,而人手越是不足,三人相约来这里找力巴干活。”
宋玉问:“织坊不是只收女工么?”
赵彦军道:“女工只是一部分,大多数是纺丝的。纺织机大部份是男的在开。一台纺织机一般收两个到三个人轮着开。而纺丝所用的生丝都是一大框一大框的,要有力气的来搬。织好的布也要有人搬到仓库里。”
陈炎平道:“不必去打扰他们,我们自己做自己的,唉,要是自己没空,还真的想在产业下面收个纺织来。李利泽是个人才么,爷先留意一阵再说。”
赵彦军笑道:“六爷,难道是想……”
没等赵彦军说完,陈炎平笑道:“是,爷想了,就是那么想的。”
宋玉听得稀里糊涂,问:“赵先生,六爷想什么了?”
赵彦军笑道:“这世上就没有钱越借越多的道理,从几百两银子,借到一万两,一般人谁会借?李利泽的织坊两年来扩张了数倍,这一点都不正常,只能说是六爷想让他把织纺建起来,这样都不用我们花心思去做,哪一天李利泽经营不下去了,就接过手来做。”
宋玉越发得奇怪:“为什么李掌柜会做不下去?他不是扩张了数倍么?”
赵彦军道:“借的银子赶不上赚的,李利泽扩张的太快了,这么说吧,李利泽原来的织坊只值一百两,所以他向钱先生借了一百两,但这一百两又拿去买织机了,所以李利泽的织坊就值两百两,于是又以这值两百两的织坊又向钱至坤借钱。现在他织纺的银子几乎都是从钱掌柜那里借的,抛去织坊里的各类开支,赚的钱也只是够还利息的。只要织纺里出一点变故,这生意便做不下去了,到时候我们再接手过来。”
宋玉问:“那怎么办?李利泽不知道么?”
赵彦军笑道:“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李利泽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的。钱庄的收入,多以银息与贷息为主,李利泽每月流水最少也有四千两银子,就这四千两银子的流水产生的银息就够李利泽发一笔财了。”
宋玉摇着头,他真不懂这些:“什么又流水又银息的,买进卖出都不赚,反而这个赚,不懂,不懂。”
赵彦军哈哈笑道:“这个账你当然不懂,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懂,只有钱掌柜和六爷懂。”
南市的市集很奇怪,因为这里的穷人多,所以力巴就多,失去土地的农民,如果不做下九流的行业,那么就只好去卖力气了,而且未必每天都有活。
钱至坤没有在这里收过人,刘文斌也没有,但是织坊的李利泽经常来这里收人。他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六爷也来了。
李利泽笑道:“钱大老板是不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钱至坤道:“来是来过,只是没有来这里招收过人。李掌柜要这些力巴干什么?”
李利泽道:“你刚刚不是给我介绍了一单生意么?呵呵,这位刘大官人好大的手笔,一次要这么大的量,我只好再加收人手了。”
刘文斌问:“李掌柜,这里有织工可以收么?“
李利泽摇了摇头,道:“几乎没有,织工只能在织坊门口张个告示,或者在这里贴个告示也行,而且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收织工的,而只是收力巴。”
刘文斌问:“李掌柜不收织工收力巴?力巴也能织布么?”
李利泽笑道:“我已经有一百多张织机了,只是我的织坊里是两班人在干,我打算再加一班,主要是抬货的人少,收一些力巴,去搬搬抬抬,最多十五天,把你要的丝绸给你织出来。”
刘文斌道:“那李掌柜为什么把我们带这里来?”
李利泽道:“其实有一些话不好说,我一直觉得到这里来我的话再利索。”
刘文斌和钱至坤哈哈大笑起来,李利泽道:“我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我现在借的钱远远比我赚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