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壮汉轻轻一抬脚便跨过了篷车的木栏,像是越过路上的小水洼般轻松。
看着小山般的壮汉逐渐逼近,塞隆有点惊慌地撑着身体向后倒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诶?”大汉站住了脚,挠了挠头,朝后咧着嘴道:“喂,弗兰克,我长得有这么凶吗?”
“是蛮凶的,你走近了谁都害怕。”那木栏后面响起了慵懒的声音。
那大汉呲牙咧嘴地搓着自己满脑袋的卷毛,颇为不满地盘腿坐了下来,“你以为我想长这么高?”他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托着下巴。“小姑娘,我叫逊空,欧内斯特·逊空,是个冒险者,从渊海城的冒险者总部前往阿尔哈萨德公国红杉城,在路上捡到了你们。”
塞隆没有答话,她一只手撑在身前,另一只手藏在身后,半蹲了起来。
见塞隆这么警觉,这个名叫逊空的大汉又向后挪了挪,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你看,我们看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一个浑身是血,两只手都受了重伤,你呢,虽然没事,可也是在昏迷中——是被追杀了吧?”
“你先听我说,你们俩根本就没啥反抗能力,我长这样,想控制住你们,想害你们,你们想想是不是易如反掌?”逊空摊手无奈地咧嘴笑道,“你们遇到麻烦了,是吧?”
塞隆还是没有说话,但是她似乎已经放松了一点儿警惕,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见女孩儿的反应,逊空嘴角咧地更开了,满脸都皱起了褶子,“我们不是坏人,这不用你现在就相信我们,你跟着我们,我也保证没人会害你们的。”
“不过,”逊空话锋一转,“你得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两个妖族人会在这里被追杀的,我们魔族不是有优待妖族的政策么?”
妖族人?塞隆愣了愣,自己标准的普罗托人长相,为什么会被当成妖族人了?这大汉眼睛瞎了?
“嘿,老大,你一开始就这样问咋行?”那后面的马夫打了岔,“人小姑娘可能还在,还在那个什么……”
“创伤应激!”前面的马夫弗兰克接了话,“就是受到了伤害,看到人就害怕,老大,你又长得凶神恶煞的,叫谁能相信你的?”
“闭嘴,你们几个糙老汉子也好不到哪去!”逊空大笑着,骂骂咧咧,转头看着塞隆,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尽量舒缓自己的语气,“这样,先跟我们去红衫城吧,咱老妈子在那边,和和气气的,也好说话。”
“红衫城……”塞隆开了口,发觉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哑,嗓子也发疼。
“对对,红衫城,好地方啊,向南就是一大片红衫林,是圣加尔德除了大漠之外,第二块要开辟的原始地带,近几年有不少冒险者都会聚在那边。”逊空手舞足蹈地说道。
“离拉——渊海城远吗?”塞隆清了清嗓子,蹲了下来,继续问道。
本来她想说拉格比府的,但一旦说出来,这些人说不定会以为他们从那里来的,就会查他们的来历……
“渊海城?我们就是从渊海城过来的啊,”逊空爽朗地笑道,这人的嘴角似乎天生就是向上咧开的,从头到尾都在笑个不停,“不过我们走了也快五六天了,这儿快到红衫城,离渊海城就有点儿远咯……”
五六天……塞隆简单估算了一下距离,自己和先生,在一瞬间通过那个法阵传送了这么远的距离,肯定不可能有追兵了。
即使有,在他们昏迷的时候,也应该被抓住了。
塞隆松了一口气,眼前这个名叫逊空的壮汉似乎也没有恶意,自己虽然昏迷的时候恢复了一点体力,但还是感觉体内空荡荡的,浑身使不上劲,索性直接坐了下来。
看眼前这小女孩逐渐放下了防备,逊空也长舒一口气,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道路,说:“现在天儿也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扎个营,明天就能到红衫城。”
“这道边林子里有很多旅人留下的驻扎点,我们将就着别人用过的篝火过一晚,”逊空解释着,指挥两个马夫拐进了一条小道,小道两边的林子明显稀疏了许多。
缓缓驶入一片空地,逊空像是怕吓着塞隆似的,轻手轻脚地从木栏边跨了下来——塞隆发现,自己好像在车上站起来都没有这个壮汉高——伸手从兜里掏出两个打火石,蹲下给一个废弃的柴火堆打起了火。
前面的马车夫弗兰克见状也走了下来,伸手把车上一处盖着篷布的地方撩开,露出了里面的一个木箱子。
从箱子里随意地拿了一捆藤条和软木柴,弗兰克走到逊空那儿,蹲下来让打火石引燃软木柴,放在了篝火中间,又把藤条支起来,围住那一点儿火星。
篝火生起来后,后面的马车夫从车里抱出了一大捆木棍和篷布,三人合力,也亏得逊空比其他两人高出一大截很快便搭好了一个大帐篷。
“你哥在那辆车上,我们给他处理了伤口,”逊空见塞隆不下来,走到后面的那辆车边,“过来吧,看看你哥。”
我哥?是说的先生吧。塞隆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他是我老师。”塞隆澄清道,从篷车上跳了下来,身体还是相当的疲倦,可现在至少要确保先生的情况。
逊空俯身把上半身探进蓬车里,伸出手一抬,一块大木板很轻松地便被他抬了出来,那木板上躺着的正是鸦羽。
先生!
塞隆小跑过去,发现鸦羽紧闭着双眼,衣衫褴褛的,浑身都是泥土和血污——不过好在,那个壮汉说得不错,鸦羽身上缠上了绷带和木板固定,并且还散发着一股草药的味道。
“嘿,你可得好好感谢我了,”逊空用着力,紧了紧嗓子,“这草药可是我在渊海城淘的,本来是准备给下一次冒险做准备,全用在你老师身上了。”
“谢谢你……”逊空把木板轻轻地放在地上后,塞隆才缓缓开口道。
“嗨……这没啥,助人为乐,助人为乐嘛!”逊空笑着盘腿在鸦羽身边坐下。“放在篝火边,体温会高一点,我在这里守夜,会照顾好你老师的。”
“车上好像还有毯子,你随便扯一块就去睡吧,”逊空指了指身后的帐篷,“我们几个老家伙都睡外面。”
“切,你才是老家伙,”后车的大胡子车夫替塞隆把毯子拿了下来,递给了塞隆,“小家伙,我叫贝拉米。”
“……谢谢。”接过毯子,塞隆又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鸦羽。
逊空发现了塞隆的异样,问道:“小家伙,你放心,你和你先生在这里是安全的——你要是睡不着的话,也可以跟我们这些老家伙聊聊天……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塞隆欲言又止,但看到鸦羽浑身血污的样子,还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道:“我想问一下,冒险者协会的事情。”
三个男子面面相觑,最终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塞隆涨红了脸,感觉自己被羞辱了一般,“你们笑什么……”
“不是,不……别误会了,我们不是在嘲笑你,”逊空收敛了笑容,正色道,“相反,我们很高兴。”
注意到塞隆疑惑的表情,大胡子贝拉米笑呵呵地接话:“你的意思是,你想加入冒险者协会,对吧?既然你都已经问出口了。”
塞隆自己确实有这个意思,于是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冒险者,其实她以前也听先生说过这个职业,自圣加尔德建立不久便存在了。因为战后的大陆民生颠沛流离,不少人丧失了自己的家园,起初是民间自发地,成为流浪四处的冒险者。
后来因为圣加尔德统治的需要,这些冒险者几乎全部都被编制起来,受圣加尔德控制,由艾利冯斯王国教廷以及渊海公国教廷的几名使徒主持,在渊海城成立了冒险者协会总部。
因为圣加尔德并不允许私立佣兵,王国与教廷常委托冒险者开辟新的商路或无政府地域,以独占当地各式各样的资源,同时多样化开辟民间人才。
大陆最大的三处无政府区域,一是兽族的匹伊德热大漠;二是魔族红衫林;三是魔族最南方的巫伯撒斯拉冰川,而现在他们前往的,正是红衫林边的红衫城。
眼前这壮汉长得又高又壮,且就目前来看,似乎是个好人,自己何不趁机跟随他,说不定能让自己变强。
而且如果成为冒险者,又离红衫林如此之近,肯定能够得到不少锻炼的机会。
如果要找到三十三,如果要向圣加尔德复仇,那么自己就必须变强,变强了,才能找到命运背后的答案。
“那你可算问对人啦,”逊空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说,“你逊空叔我,在红衫城里也是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届时你去城里打听打听,就说,那城南的逊空大爷,没人不竖个大拇指出来的!”
“城南的大猩猩。”弗兰克附和道。
“爬,”逊空扭头骂了一句,转脸又笑嘻嘻地对塞隆说道:“我们红衫城的冒险者协会,因为圣加尔德的红衫开荒政策比公国的那座规模还要大上不少。”
“你要是想加入冒险者协会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写个申请,因为这块地还蛮重要的,对冒险者要求高。写了申请,可能还得考核才能正式成为冒险者。”
“你们在红衫林,主要是做什么?”塞隆问道。
“那做的事可就多啦,”逊空双手抱胸,一副得意的模样,“最常做的呢,就是往林子深处去建哨站,一般是教堂里的委托——接了任务后,教堂会分配给你一队建造哨站的人,只用护送他们前往目的地就行了。”
“其他的呢,还有猎杀异兽、伐木开垦、采集一些稀有资源,总之呢,活计接是接不完的,不然为什么红衫城现在还在招冒险者?”
“猎杀异兽?红衫城里还有异兽吗?”塞隆惊讶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