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小事!尤里弗不论这些士兵有多看不起他,还是尽职尽守地又摇着手里的铃铛又提醒了他们一次。
“得了吧,普罗托人,那只是高级制式的圣加尔德马车。”终于还是有人不堪骚扰,提醒道,“我们早就见怪不怪了,至于你,倒是第一次见,希望那些大人们过来时你不会尿裤子。”
话音落下,士兵们稀稀拉拉地响起几声讥笑。
尤里弗涨红了脸,圣加尔德!一个普罗托族不配信仰的宗教。尤里弗想起了每天走在小路上,听着村子里的人祷告的声音,看着他们虔诚的样子,那些人似乎就是在说:你这头猪猡!要不是走了大运,能够住进属于人类的世界?还妄想学习人类的习俗?猪猡便是猪猡!
高级制式的马车就有多了不起么,自己盖过章的圣加尔德队伍那也是数不清了,难不成这马车里的人浑身连牙齿上都镶满了黄金?这马车是黄金做的不成!
那辆马车近了,尤里弗看过去,那马车也就比寻常马车要大上那么一点,颜色是偏黑的红色,车顶是黄色的,那车辕上也有几条黄色的杠。那确实是不一样,那也只是样子不一样而已,黄金在哪儿呢?尤里弗虽说没有见过黄金,但是总能想象出这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必定不同寻常,要是高级马车,黄金肯定是其上最为耀眼最为夺目的存在——尤里弗倒没看出哪有什么耀眼的,本着尽职尽责的态度,他朝着马车挥了挥手,示意那披着红袍子的车夫停下。
那红袍车夫看起来睡眼惺忪,看见尤里弗朝着他挥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确定那普罗托人是在示意自己停下后,无聊地用手撑着他疲惫的头颅,轻描淡写挥手给了尤里弗一鞭子,像是清晨打个呵欠那般随意。
尤里弗吃痛,惨叫了一声,捂着手栽倒在地,十分震惊地瞪视着那马夫。他料到自己必然会受到那魔族人的轻视,只不过没想到自己居然像是被当成一坨拦路的垃圾,被那马夫的随手一鞭给抽开。
刚想作声,那马车里突然传出了个老头的声音:“阿巴贡,怎么了,那是什么声音?”
马夫阿巴贡答道:“大人,拦路的普罗托族,没什么。”
老头明显不悦道:“停下,这里也到纳卡侯爵的山庄了吧,说不定是纳卡侯爵的看守,你这样随便打人,倒是愉悦了自己,可纳卡侯爵会怎么看待我呢?”
阿巴贡有些歉疚:“抱歉,大人,只是这——普罗托人,纳卡侯爵恐怕没这么……”但他还是停下了马车。“喂,你们这儿的看守呢,怎么让普罗托跑到这道道儿上了?”
虽然被称作“喂”让士兵们感觉受到了轻慢,可对方看起来毕竟也十分有圣加尔德高级教士的风范,所谓位高权重,能跟他们说话显然觉得已经赐予了他们莫大的荣幸。于是有几个士兵没有开腔,只是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已经爬将起来的尤里弗·塞隆。
那马夫阿巴贡显然是吃了一惊,全然没料到这身名远扬的纳卡侯爵居然会任用一个普罗托人,难不成这普罗托人还在信仰圣加尔德不成!还不等他发难,马车里的那老头便走了出来,看起来马车里就他一人,否则凭他那一身华丽的红色长袍子,不可能没人搀扶他的。
阿巴贡赶紧跳下马车,提醒着老爷注意脚下,可别踩空或者踩到袍子,再搀着这位老爷下了马车。老人家一头半秃的黑发,梳理得倒是油光发亮,只是他这一副面相可令人不太恭维——满脸的褶子像是晚上回家,发现早晨起床时还未叠的被子,松弛得快把那红色眼仁给盖住了,好似被子从床沿给拖到了地上。
尤里弗看那老者下来了,赶紧凑了过去恭恭敬敬地道:“大人——大人!”第二声因为惊惧而吼出声的“大人”只是因为那马夫阿巴贡看他凑过来,又厌恶地扬起了鞭子——尤里弗怕自己又吃一鞭子,那他可遭不住这个罪。
老人家赶紧抬手制止了他的马夫施暴,很是儒雅地把右手贴在肚子上,左手放下来后又背在了背后,对着尤里弗朗声问道:“普罗托人,我问你,你是否是阿特拉克·纳卡侯爵在这条商道上的看守?”老人家看相貌似乎风烛残年,声音听起来却是饱含着精气神,中气十足。
老人家的声音也让尤里弗感到自信了许多,但他也明白了眼前这个大人物是他绝对惹不起的。他极尽努力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回忆起当初怎么毕恭毕敬地见纳卡侯爵,现如今就应该这么去应付这两位大人。尤里弗双手合在身前,弯腰低头道:“大人,是的。”这几个字从嘴里吐出来就让他像是干呕一般难过。
老人家呵呵一笑:“那就好,那便好,我这次是来拜访纳卡侯爵的,不知你可否……为我引个路?”
阿巴贡听完老者的话,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本来就是红色的眼眸,现在凸出在他那张狮子一样的毛须肿脸上,看上去是格外可怖——以至于周围的士兵们都开始唏嘘起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停地钻进尤里弗的耳朵里,奇怪的是,不论他平时听力有多么灵性,现在这些士兵们的讨论声入了他的耳里都像是蚊子苍蝇般嗡嗡不可闻。
尤里弗没法回答这个老者,因为纳卡侯爵今日去渊海城中拜访渊海公爵了,好像是要参加个什么舞会,得夜幕低垂的时候才肯回来——山庄离着渊海城还是得有一段儿距离。低声下气地告诉了老者后,老人家“哦”了一声,拖了个老长的音调,像是教堂里唱圣歌的领唱修士,拖到最后还来一段颤抖的尾音。
抖光了自己的应声后,老者道:“那你带我们去纳卡侯爵府下的村落里逛逛吧,我记得叫什么村子来着……普韦罗?”
“普罗维登斯,大人。”
“你敢……”
“好了,阿巴贡,收敛点儿吧。这只是个普罗托人而已,何必同他置气——普罗托人,我且问你,你就住在纳卡侯爵拉格比府下的普罗维登斯村庄中?”
尤里弗快被老人家话里各种名字的嵌套给弄昏了,好在老人家口齿还算明白,一口加尔德语比村里教会的修士还要说得好。尤里弗答道:“是的,承蒙侯爵大人的福。”
“那你带路吧,且命几个卫兵把马车安置一下——你也不用上报给其他人,我姑且想先去参观一下村庄,再去拉格比府里拜访侯爵,你就在前面带路,好好儿回答我的问题就好。”老人家话音落下,最近的那名士兵便走了过来,牵着马辔欲走。
“好——好的大人!”尤里弗感觉活这么久还没和魔族人说过这么多话——看上去这个魔族人的地位还很是不一般,那些不待见他的士兵们连对老人家的正视都做不到。由此可见自己是比他们勇敢许多的,至少自己还尝试过去和这位大人对视叻,自己的胆量显然是比士兵都要高了!想到这里,尤里弗不由得窃喜,也不顾老人家对于他神色变化的疑问,忙低着头给老人家引起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