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雅雯走了，留下了刚刚断奶的谌列。

家里除了啼哭的小谌列，一个人都没有，路雅雯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收，迫不及待逃离了这个称不上家庭的家。

谌秋把书包放到二楼自己的小卧室里，才慢慢下楼抱起弟弟，他熬了点粥，一勺一勺喂弟弟吃下去，得到吃的弟弟终于不哭闹了，他咿咿呀呀的两手乱抓，两瓣小门牙龇在外面，看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谌秋没管他，把他放到自己卧室，搬了桌子板凳在卧室做作业。

等他做完作业，谌列已经睡着了，还好，小丑鬼没闹。

幼儿睡得多，醒得也多，谌秋一晚上前前后后被谌列哭醒四次，直到天亮了谌列才又乖乖睡去。

早上，谌秋背着书包，站在床前看了小丑鬼许久。

真是个麻烦精，谌秋心道。

他在犹豫，如果他去上学了，谌列怎么办呢？

不归他管，他也是个孩子，他也没有长大，凭什么别人的烂摊子要交给他？

谌秋把门一关，头也不回踏上了去学校的道路。

谌秋做足了不管谌列的准备，他上课认真听讲，却怎么也听不进去，一门心思都想着：我把门关了，如果有人听到小丑鬼哭想喂他吃点东西进不去怎么办？

小丑鬼醒了会不会哭一整天？

他会饿的吧？

谌秋如坐针毡，最后一节课还没上完，他把书包扛在肩上箭步冲出了校门，那只经常和他对吠的大狼狗，今天刚出声两句就不见了人影。

谌秋跑了太久，胸腔剧烈起伏，嗓子干疼，终于到家，还没等他喘口气，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小丑鬼没哭？

他从没那么心慌过，手抖个不停，钥匙也好久对不准插孔。

终于把门打开了，谌秋把书包甩到一旁，冲到卧室，谌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微弱的哭声传来，泪水打湿了枕头，昨晚喝下去的粥吐满了脖子、脸颊和枕头上。

小谌列哭得太久了，他哭声变得沙哑，不停抽搐打着嗝。

谌秋手足无措，他把谌列抱起来，在怀里左右摇晃不停轻声安慰，谌列哭声渐弱，谌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你可不能死啊！”

他把人抱到骆阳夏家，在门口就开始大喊：“李婶婶，求求您快帮忙看看我弟弟怎么了吧，他哭不出声儿了。”

李萍正在洗菜做饭，闻言手都来不及擦，从谌秋怀里接过谌列：“哎哟，这怎么回事啊。”

谌秋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他把人交到李萍怀里，低下头：“我......我上学去了。”

李萍拿了块毛巾擦拭谌列的脖子脸颊，对谌秋道：“去接杯水来。”

谌秋接了一杯水递给李萍，李萍扶起谌列慢慢喝下去，他渐渐缓了过来，不过依旧在哭。

李萍给谌列换了个尿布，叫谌秋回家拿了一套谌列的衣服裤子过来。

哄了谌列好一会儿，又拿了点白米饭给他吃，小家伙总算不哭了。

他之前的样子任谁都吓得够呛。

李萍问谌秋：“路雅雯呢？”

谌秋被吓得不轻，他这回儿还心有余悸，他看着渐渐恢复活力的谌列，低下头说：“我不知道，她......昨天就没在了。”

李萍气愤地叹了口气，似已猜到路雅雯迟早会走，同作为女人，她替路雅雯悲哀，可同样是母亲，她竟能抛下自己这么小的孩子一走了之。

李萍始终是个外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过头问谌秋：“弟弟哭多久了？”

谌列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双手下垂，拇指在弯曲的食指上不停揉捏：“不......不知道。”

“不知道？”

“我......我今天读书去了。”

李萍有一瞬间的气愤，看着谌秋也可怜兮兮的样子便不忍心责备他，缓和声气说道：“弟弟哭得太久了，恐怕声带受损，你......尽量以后不要再让他哭了。”

谌秋点点头，李萍摇头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摊上谌正德这么个爹。”

这句话谌秋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说是免疫也不可能，他看着小谌列双手在空中乱抓，把食指伸到他小小的手掌中去，对着谌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李婶儿，今天麻烦您了，谢谢，我先带弟弟回去了吧。”

李萍欲言又止，再多的话语都只能化作无声地叹息：“在这儿留下吃了晚饭再走吧，骆阳夏不知道又野上哪儿去了，等他回来你吃了饭再走。”

谌秋从李萍怀里接过谌列，摇摇头道：“不用了李婶儿，家里还有吃的，之前弟弟吐在床上了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呢，得回去把床单枕头收洗了。”

谌秋准备要走，李萍拉住他：“小秋，如果忙不过来，有事就找婶儿啊，婶儿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帮你照看着弟弟。”

谌列露出一个笑容，点点头：“谢谢李婶儿，我可以的。”

路雅雯在的时光，算是孙静婉去世以来，谌秋过得比较安稳的日子了。

只可惜，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年仅八岁的谌秋便被迫承担着抚养弟弟谌列的重任。

后来连续几天谌秋都没去上课，老师直接找到了家里，看着谌秋一人带着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时，气愤的同时，又心酸着。

老师是个年过四十的女人，戴着一副银框眼睛，很标准的授人学识的老师模样，她得知谌秋的事后，便想找到谌正德教育一番，不过谌正德没回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压根找不着。

谌正德不管不顾，还是谌秋的外婆看不下去了才过来将人接走。

谌秋母亲去世后，那个孤独的老人便怨上了谌正德，觉得是谌正德没做到一个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丢下妻子和儿子到外面花天酒地，导致孙静婉忧思郁结，最后才会撒手人寰。

本来这件事外婆也不想管，但是听说谌秋要一边上学一边带着弟弟，老人家终究是于心不忍，把两个孩子接了过去。

自那次谌列哭到声音嘶哑还差点窒息后，谌秋对这个弟弟总是格外疼爱，以及......愧疚。

谌列留下了一点后遗症，他每次咿咿呀呀时都有点发不出声。李婶婶说，以前村里有个小孩子就是在家哭了一天，长大成了个傻子，溺水身亡了。

谌秋自责的同时又无比庆幸，还好，还好那天他没有等到最后一节课上完才回家，否则后果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