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天空并非是纯黑色的。抬头望去,倒像是在一幅水墨画里,又透出片片无垠的深蓝,绵延着伸向远处。
月朗星稀,此刻,夜的香气弥漫于周围,织成个柔软细腻的网,将所有的景物都罩在了里面……
“唉……”镜花湖边,一声轻叹响起,柳湘尘终究还是收回仰望夜空的目光,从石头边站立起来。
这次紫兰公主到访,入住皇宫之内,作为宫里的临时护军将领,这些天他几乎脱不开身。
也不知诺儿的腰伤怎么样了?自从那日宴会结束,就再没见过她。虽说她在春晓殿小住,他们所在的距离并不算远,可毕竟这里规矩颇多,自己又有任务加身,因此,他尚且未得机会去看她。
但愿她能老老实实养伤吧,可别再出什么意外了。否则,他焉能放心得下?
“哒……哒……”蓦地,从他的后方猛然间传来阵轻微响动,紧接着,一团白色的影子映入眼帘。
“……雪梨?”
见是紫兰公主家的宠物犬,柳湘尘不禁哭笑不得。他知道雪梨活泼淘气,最喜欢在外面逛,想必这会儿,又是偷溜出来找地方撒尿的……
果不其然,只见这家伙在四周闻了闻,确定好位置,之后才抬起腿,在一棵树旁便堂而皇之地解决掉了自己的内急。
雪梨甩甩头,刚欲离开,却发现柳湘尘在它前面不远处,于是晃着尾巴屁颠屁颠跑过去,两只前爪一下子就抱住他的大腿……
“雪梨……”柳湘尘无可奈何地俯身摸了摸它的头。不知为何,它似乎特别喜欢自己,每回碰面,都会这般“亲近”。
“呜……”雪梨状如耍赖似的舔舔他的手,以示“思念”之意,而柳湘尘被它可爱的举动所感染,也暂且忘记了刚刚的一丝愁绪。
“呵……”
正当他们玩得开心,突然,雪梨却停了下来,黑亮的眼睛紧紧盯住另一侧方向,两只耳朵还不时机警地来回转动着……
难道……有人往这边来了?
柳湘尘立刻带着雪梨隐藏于树荫之后,不多会儿,确实看到有个青衣人,手里拎只木桶,匆匆忙忙朝镜花湖方向走去。
那人竟然是……季映寒?
柳湘尘眼神微凛。这么晚,他拿个木桶跑镜花湖来做什么?桶里装的又为何物?虽心有疑虑,可他依旧未动声色。
但见其到了岸边,谨慎地瞧瞧四周,随即打开木桶盖子,将里面的液体,一股脑儿尽数倒进了湖里……
而后,又把木桶放入水中,反复冲洗过几遍,才再次重新严丝合缝盖好盖子。
“季太医,你在做什么?”
季映寒忽闻身后的询问声,不由得被吓一跳,赶忙回首看向来人。
“呃,原来是柳将军……”季映寒略施一礼,态度谦恭。
“季太医客气。只是,这大晚上的,你到此做什么啊?”柳湘尘借着月光,扫了眼地上的木桶,并无异样。
“啊,是这样……这木桶内,均是之前微臣所制的,能助水内锦鲤吸取更多养分,从而使它们鳞色更为艳丽。”
“哦?”柳湘尘眸光微动,“太医真是辛苦了!这种小事,还要劳烦你亲自前来。”
“哪里,这亦算微臣份内的。那么……柳将军若无事,微臣便先告辞了。”言罢,季映寒顺手拎起桶,翩然离开。
能帮助鲤鱼吸收养分的药水?是么?看着他的背影,柳湘尘心中充满疑惑。季映寒的话若属实,何不光明正大去做,至于鬼鬼祟祟的吗?
“呜……汪……”
“雪梨?”当他回过神,却发现在身边的雪梨,此刻已跑至湖边,正用它尖锐的鼻子闻着什么。
那不是方才季映寒倒东西所站立之处么?难道……
走上前去,柳湘尘蹲下身仔细地观察雪梨闻过的地方。原来,在泥土上确实有一小片已快看不清痕迹的水渍。
轻捻起少许灰土,放置在鼻下闻了一番,别的没什么,只不过这若有似无的味道……
天呐!怎么会是火油?
柳湘尘顿时吃惊不已。季映寒从哪里弄的?而且,居然还有满满一桶?
但是,东西哪来的暂不提,他又为何偷摸给扔掉了?
实在太让人匪夷所思了!他究竟在搞什么阴谋?表面看起来医术高明、长相和气度都不凡的有为太医,谁知,竟这般讳莫如深!
“柳将军!”
这时,一名戎装打扮的下属恰好见到柳湘尘在这,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忙跑至跟前。
“回禀柳将军,三王爷派人来,说有要事详谈,让您马上过去一趟呢!”
“我知道了。”听闻,柳湘尘多少觉得有些诧异。穆泽枫这个时间找他,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小事……
翌日,春晓殿中。
柳依诺坐在茶桌旁,双手托住下巴,看着对面连站姿都一丝不苟的嬷嬷,神情极度萧索。
该死的穆泽枫,你大爷的!昨晚她不过小小“回报”他一下,哪曾料到,今儿个居然就送给她份大礼……
“柳小姐,老奴好歹也是奉三王爷之命的,怎么能让老奴直接回去呢?”一旁,杨嬷嬷仍在苦口婆心劝道。
“杨嬷嬷……”柳依诺秀眉紧蹙,语气哀怨无比,“您看,我这身子骨才好转些,就要求我学什么女仪之礼,岂不是要我命么?您就去回了王爷吧啊……”
“小姐,这怎么行呢?”穆泽枫可是亲自交代她,打今儿起每日到春晓殿,给这位“顽劣女”——她们未来王妃上两个时辰有关女德、女言以及女仪等内容的课程。谁知她前脚刚来,后脚却又要被撵走。
“啊……那这样好不好,今天,我今天就请一次假,您告诉王爷说我不舒服,还望嬷嬷通融通融吧……”柳依诺很清楚作为下人的难处,不过,她临时想拖延,也唯独只有这个方法了,先稳住眼前的嬷嬷更重要。
“这……”
“不准!”还未等杨嬷嬷答话,随着一声喝斥,门口便出现了穆泽枫的身影。
“见过王爷……”
“嬷嬷免礼。”说罢,穆泽枫又看了看满脸不爽的柳依诺,唇角略有上扬之意,“柳依诺,为确保你的学习成果,本王特地将这本《女德》给你带来,每日嬷嬷授课后,务必再把此书抄写一遍,之后派人送本王书房去……”
“什……么?王爷你有完没完?你够了啊!”柳依诺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被他气炸了,这就是传说中如神祇般存在的王爷?确定不是大尾巴狼变的么?
“柳依诺,怎么跟本王讲话呢?”说着,穆泽枫抬手对她白皙光洁的额头就是一拍,当然,力气并不大。
“喂,你!”
“小姐……”杨嬷嬷适时地拉住即刻濒临“暴走”的柳依诺,不禁频频摇头……
“你辱骂本王,对本王不敬,今日开始只是让你学习女德而已,已经算网开一面了……杨嬷嬷,给她授完课再回去!”
……
“柳小姐……”半盏茶后,杨嬷嬷见柳依诺仍然气鼓鼓的模样,于是再次开口劝着,“恕老奴多句嘴,可以说,老奴是看着王爷长大的,除去慧妃娘娘和公主外,还从未见王爷他对哪个女子特别在意过,小姐您可是头一人呐……所以……”
“哎,杨嬷嬷,停……”柳依诺摆摆手,打断她的话,“若与穆泽枫比起来,我宁愿听您老人家讲课,开始吧开始吧……”
两个时辰后,柳依诺的耳朵终于遭完了罪。此刻的她,正坐于书桌旁,手里拿支毛笔愤然地瞪着眼前这本厚厚的《女德》。
娘亲啊,这古代真不是女人可以呆的地方!什么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的,一条条一项项,只看几眼,都能把人逼疯,而穆泽枫居然叫自己每天抄写一遍?
我去,姐姐我未来绝不做你老婆,要乖乖给你抄,那才是真正的二百五……
可……又该怎么应付他呢?柳依诺转转眼珠,忽然计上心来……你丫不是只说要抄写“女德”么?又没说必须写书里面的内容,呵呵,每天写一遍“女德”标题,这下,不就简单多了?甭说一遍,十遍也成!
打定主意,柳依诺摊开张宣纸,轻轻写下了“女德”二字。刚想收起笔墨,突然,一个点子从脑子里冒了出来……光写字多无聊,索性再送她家王爷点画吧……
于是,仅几笔勾勒,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便跃然纸上,而“女德”二字,正好落在了小猪的额头位置……
“呵……”真像穆泽枫。
乐呵呵将画收起,塞进她刚从书桌上翻出来的一个带有“密”字的大信封内,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当废物利用吧!
做完一切,柳依诺才重重地把自己丢在了床上。
回想自己不到一个月的遭遇,实在令她唏嘘不已。简直比她在现代时可“惊心动魄”多了……
可是,既然来了,她也没得选择。别人穿越同是公主小姐的,至少能享点福,再瞧瞧自己,身份虽不错,却没想到摊上穆泽枫那么腹黑傲娇又小心眼的男人,到底是她的“不幸”还是“不幸”呢?
唉……要是穆泽枫这个未婚夫能换成她老哥柳湘尘该多好?呵呵,那样的话,姐才不会琢磨到时怎么退婚呢!
想到此,柳依诺猛然间记起来,她好像有好几天没看着柳湘尘了。也不知他在宫里忙不忙?估计是离不开吧。
真想去瞧瞧他……
眼见天已擦黑,心动不如行动。这会儿想睡都睡不着,还不若去走走。穆泽枫不也交代让她把抄写的女德送书房去么?正好顺路。谁管他看了会不会发飙,明天的事,明天再操心吧!况且,重要的是如何才能把莲炔弄到,真正让她烦心的,还在后面呢。
皇宫,祥龙阁内。
祥龙阁是穆泽枫在宫里临时处理事宜所用的书房。面积即使不大,但所有物品均一应俱全。笔墨纸砚、书画诗词,文化气息相当浓郁。古人本就注重这些,何况是皇子?
柳依诺朝左右看看,没人。兴许今晚有事,穆泽枫提早回王府了。
如此甚好。省的看着他闹心。
晃到宽大的案桌前,柳依诺拿出装了画的信封,直接放在桌角一摞文件和书信的最上面。
不过,转眼一瞧,在她的信封之下,居然还有个一模一样的信封,而且,上头同样标记着“密”字。
咦……什么情况?
只是,未经他人允许,柳依诺还不至于会私下偷看人家信件。但为了区分和自己信封的不同,因此,她便将穆泽枫那个袋子顺手转放到了整摞信件的最下面。
摆好后,柳依诺点点头,随即推门离去。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刚走不久,就又有一名小太监打扮的小厮,手里握根鸡毛掸子,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祥龙阁内。
小太监同样观察下周围,当看到书案角落处放在最上边带“密”字的信封时,顿时眼前一亮。
哈哈,真是老天助我!主子要的东西,没想到竟被我小路子这么容易拿到了!这下,他终于可以找主子索要报酬了!
“喂,小红,小紫,你们动作怎的这么慢!赶紧的,快把煎好的药送慧妃娘娘宫里!”
门外,隐约传来阵宫女的叫喊催促声,恐怕,是慧妃娘娘的老头痛病又犯了。
不行,他得抓紧回去,太医院本来打下手的人就不够,若被上头发现他没在,就等吃板子吧!
如是想着,他快速把最上面的密字信封揣进怀里,待看不出破绽后,才重新抄过掸子,如来时那样,又悄悄地消失于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