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春晓殿内。
柳依诺托起下巴,坐在桌前,颇为惊讶地瞧着静静躺在檀木盒中仅有她巴掌大小的莲炔。
果真不愧为稀世珍宝!虽说没有养分供应,然而其如莲状的花瓣,竟也似初开那般粉嫩娇艳!
这么个小小的玩意儿,驻颜倒可相信,不过,它真的有解百毒的功效吗?
呵……甭管真假,对玉扶灵,她也算做到仁至义尽了。
上次他夜半潜入春晓殿,就想不要命地传授她流焰功,想来其内力确实已快损耗殆尽。还好,老天眷顾,让她没太费力便得到莲炔。
前身啊前身,你的心愿我即将替你完成,届时,自己与玉扶灵,亦该各走各路了吧……
“小姐……”
正当她趴在桌边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之际,一道熟悉的浑厚嗓音蓦地传来,即刻令柳依诺回过神。
“呃,千浔千羽?”
顿时,柳依诺像见到亲人般,心中欣喜无比。本以为穆泽枫那家伙不会应她的要求,谁知道才傍晚时分他们两个就到了。看来,他有时也蛮通情达理的。
“哈,小姐我可想死你们了!”柳依诺嗤笑道,并且哥俩好地一边搂住一人的肩膀,“小姐我将你们弄进宫来,还能享受几日清福,怎么样,够哥们儿吧?”
“小姐……”千浔和千羽听闻不由得哭笑不得。
他们二人乃其属下,职责就是为保护她,怎可以“哥们儿”相称?但即便如此,两人暗地里竟也生出些莫名的暖意。
“我爹娘他们还好吗?”柳依诺仰头问道。
“小姐,尚书大人和夫人也很惦记你,进宫前特意嘱托属下转告,望小姐务必谨言慎行,莫惹事端。”千浔如实回答。
“没错。夫人还说,让小姐一定注意身体,别因天热再贪凉,免得胃又会痛。”千羽同时补充着。
柳依诺点点头,微垂下眼眸:“我知道了。”
“嗯,对了,千浔千羽,这回我让你们进宫,确实有点事想麻烦你们帮个忙。”
“小姐何必客气,尽管直言。”
柳依诺放开两人,走至书桌边取出一页宣纸,迅速在上面写下几行字后,小心翼翼折叠好,放入装有莲炔的木盒中。
“千羽,麻烦你趁今晚出去一趟,将这个东西交予玉扶灵,他就住在潇湘客栈。你务必小心些,别让旁人瞧见。”
“嗯,好的……”千羽接过东西,随即转身离开。
“千浔,你今晚随我去个地方……只不过,呵呵……”柳依诺转了转眼珠,上下打量他一番。
“什么?”千浔见她这般表情,不禁后背多少有点发凉。
“呵,也没什么,就是需要给你简单化个妆而已咯!”
“化……妆?”化什么妆?她究竟想做什么?
“别问了,过来呀!”
半个时辰后。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千浔难以置信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面部极度僵硬。他,活了二十几个年头,今日居然被他家主子小姐,活生生地装扮成了个姑娘!
他是男人,并且是很正常的男人好不好?
“唔……千浔,你好漂亮啊!”柳依诺简直佩服死自己了。
这俏丽端庄的脸蛋儿,这清如泉水似的明眸,这红若樱桃般的嘴唇……原来这家伙改了扮相,竟如此的美艳!
“呵……千浔,小姐我都要被你迷得七荤八素了!开不开心啊?不过……”柳依诺微蹙下眉头,还是伸手掐了掐他的脸,“喂,你别一直这样板着脸成不?笑,笑一笑,要自然点嘛……”
“呃……”千浔在一旁,终归是欲哭无泪。
“成咯,咱们可以出去行动了!”
“去哪?”
“冷宫,风荷园!”
……
夜晚,风荷园外。
由于出现过黄妃发疯癫病跑出来伤人的事件,因而皇帝下令,为避免她再次惹事,其周围加派了更多人手进行守卫,甚至大门口处都有站岗之人。
“前面是谁?”此刻,守门的侍卫官见由远及近走来两个人,于是出声询问道。
“咳,是我!”柳依诺拉着改扮为女子的千浔迎面走至门前,笑意盈盈地答复一句。
“柳小姐?”为首的人倒认得她,“这么晚,您到此处做什么?”
“是这样的。黄妃娘娘精神有些不大正常,所以皇上吩咐我有空过来给娘娘施个针,好让她能老实安静些。这不,施针用的药箱我也带来了。”
说着,顺手指了指千浔手里抱的小箱子。
“哦?既如此,柳小姐是否有皇上的令牌?”
“这个啊,难道皇上的口谕也不行么?”千算万算,唯独皇帝的令牌搞不到。因此,她才安排好“后备”力量。
“柳小姐,我们也是公事公办,没有皇上的令牌,谁都不能随便出入的呀……”侍卫挠挠头,面露些为难之色。未来的准三王妃,他其实亦不想得罪。
“你……”千浔神色微凛,暗自凝聚内力,准备在必要时出其不意。
“侍卫大哥啊……”柳依诺趁机递给千浔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你瞧,我呢,也不算外人是不?我进去无非仅是为娘娘扎个针而已,很快就出来。再说,她老实了,你们不也省心多了?呐,这样吧,叫我家菜花儿在这里陪你们聊聊天,顺便谈谈人生好不好?”
说罢,柳依诺便快速将千浔拉过来,并拿下他手里的针盒笑道:“我们菜花儿这么美,她却还尚未婚配哟!”
果然,几个侍卫见着“菜花儿”的真实相貌后,都有些不同程度地红了脸。
“行了行了,菜花儿呀,你在这就好好先陪大哥们唠嗑儿吧啊,小姐我即刻便回!”
之后,也不等守位答话,就匆匆忙忙朝风荷园里面跑进去。
“哎,柳小姐!”侍卫尚且还有些犹豫,因此仍想拦住她。
千浔及时挺身挡在他们前面,微微扯了扯唇角:“大哥们,咱们……还是聊聊吧?”
唉,这个鬼机灵的女人。
风荷园主屋前。
到达上次的屋门口时,柳依诺没有直接进入,而是小心翼翼地趴于窗外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待确定屋内安静如初后,她方才伸手轻推下房门。
可是……为何会打不开?里面怎么上锁了?
“娘娘,娘娘……”她再次拍拍门,同时小声叫着,“你在吗?我是柳依诺,娘娘开门啊!”
无论她如何叫,里面却无丝毫反应。难道,黄妃出什么事了?
柳依诺随即开始检查两侧的几扇窗户,直至最后一扇,才被自己打开。
屋内乌漆墨黑,甚至连盏灯都未点。跨过窗子跳进去,她慢慢向内室搜寻着。
“娘娘……”
“别过来,别过来,不要害我!”猛地,从床尾处传来黄妃惊恐无比的叫喊声。
“娘娘,你不必害怕,我是柳依诺啊!”奔到床边,柳依诺赶忙出言安抚道。
“不,我什么都不吃,你别来害我,求你了!”黄妃声泪俱下,颤抖的身子我见犹怜。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柳依诺扶住她,霎时间疑惑不解,“难不成忘记了吗?你还塞给我纸条,要我救你呢!”
黄妃只是频频摇着头,嘴里还在不停地喃喃自语。
这……
看样子,她确实已经患了病,只不过,应该偶尔明白,偶尔又糊涂而已。
也是,换成谁,谁也不见得能承受得住如此打击和长期的折磨。
哀叹一声,柳依诺起身点燃盏灯。既然来都来了,虽没有达到了解实情的目的,至少还能为她施回针灸……让她精神放轻松些也好。
“娘娘,我不是坏人,是来帮助你的,你看,我手里没有吃的,什么都不给你吃,好吧?”
她并未忽略黄妃说的那句话,“什么都不吃”……想必,她的食物是被下了药的。
“真的?”
“嗯!”
一盏茶后。
黄妃终于安静地躺下睡着了。柳依诺为她擦干布满泪痕的脸,暗地里同情不已。自己要怎么做,才能真正帮到她呢?看来,此事并非一朝一夕便可解决的,还需从长计议。
临走之前,她随手摘下只头上的珍珠珠花,塞在其枕头下。如果她清醒,就能知道她已来过。
还有,关于她的食物……想了想,柳依诺果真在桌上找到些剩余的白米饭和糕点碎沫,于是掏出随身的绢帕裹好,揣进衣袖中。
假如能确定里面有何药物,顺藤摸瓜的话,说不定就可使那主谋浮出水面了!
……
“怎么会这样?”回春晓殿的路上,千浔听闻柳依诺的讲解,不禁略显惊讶。
柳依诺取出从风荷园偷拿的食物,直接递给了他:“千浔,你有空时将这个交给我表哥荣君奕,让他看看,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小姐,恕千浔多嘴,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管,免得……”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清楚他家小姐的为人如何。即使多数情况下都大大咧咧,但终究有副好心肠。
只是,这宫里的事,尤其后宫,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复杂,他担心,她会因此而受到不必要的牵连。
“呵,千浔,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若换成是你,她向你求救,你又该怎么做呢?无动于衷么?”
“我……”
“好了,千浔大帅哥,你瞧,生活很美好啊,有空多想想开心的事,总那么少年老成,像我爹似的,不累吗?”柳依诺忽然莞尔一笑,表情八卦不已,“呐,给小姐说说看,你想起什么才会高兴开心?”
闻听此言,千浔竟略微尴尬地红了下脸:“以前没有,现在的话……”
“哦……我知道了,呵呵。”柳依诺摆出一副“我懂得”的神情,之后在他的肩膀用力拍了一巴掌,“这就对了嘛,哥们儿,你有前途!加油啊!”
说罢,扭头便开心地跑走,徒留下有些愣怔的千浔还立于原地。
“哎哟!”可尚未等柳依诺跑出多远,一阵哀嚎声就响起。原来,由于天黑光线暗,仅顾赶路的她根本未注意站在前方的人。所以,结局就是自己华丽丽撞到了人家身上……
“柳小姐?你……没事吧?”
“呃……季太医?”柳依诺微顿。天色已晚,他在风荷园附近做什么?
“哟,季太医啊,您这是散步呢,还是遛弯呢?”
“那柳小姐呢?您是散步还是遛弯?”季映寒不答反问。
“我啊……当然在跟我家丫头散步顺道遛弯咯!”柳依诺瞅瞅闻声赶来的千浔,“唉,菜花儿你走得也太慢了!”
季映寒见到菜花儿,虽心有疑惑,但并未声张:“柳小姐,这里夜黑风高的,最好不要于此处闲逛。”
“哦?那季太医在这夜黑风高之地,是等什么人呢吧?”柳依诺双臂环抱,仔细打量着他。
季映寒没做回答,只似笑非笑地靠近她两步,语气淡漠:“柳小姐,有些事情,咱们都心知肚明。那句话说的很好,好奇会害死猫的……”
她以为他不知道那晚偷偷摸进太医院的人其实是她么?穆泽枫的出现和她们发出的响动根本非同个方向!别看他季映寒身无武功,可这点分辨能力还有的!
另外,再加上她与先前迥然的性格,以及对现代针灸疗法的精通,那时他已能断定,自己和她,原来正是“老乡”!
“呵,季太医这话说哪去了?”柳依诺作势在唇边摆摆手指,神情极度欠揍:“不是还有个传说嘛,就是只要不作死,就不会死的,no zuo no die,你说对么?”
季映寒看着她,半晌过后,仅轻吐出一句话:“季某先告辞了,柳小姐慢雅……”
言罢,转身翩然离去,不大会儿,便消失于暮色中。
“小姐,你们刚刚说的……”千浔琢磨半天,还是猜不透。两人的话,貌似能听得明白,但却又那般奇怪,还做什么袋子?
“嗯,没事。”柳依诺无所谓地回道。其中原委即使坦白告诉他,他亦不能相信。
只不过,她可以预感到,自己和季映寒既已挑破彼此的来路,那么他们之间的对碰,日后将不会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