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不等老太太这口气彻底松开,却听裴云恺又道:“老祖宗,娶纪家女并非孙儿所愿!”
“当年也是因为不想这般任人摆布才离家,赌着一口气非要闯出个名堂来。”
“如今听了老祖宗的一席话,也自觉纪家高洁,是孙儿配不上纪家之女。”
“孙儿既然已与薇薇有了肌肤之亲,就更没颜面面对纪家女子了。”
“趁着眼下孙儿刚回京都,众人皆知她的清白还在,孙儿立即去纪府负荆请罪,愿以一身军功换纪家接她回家,另择良配!”
老太太脸色大变,眼前一花,身子一晃。
“老祖宗!”
裴云恺离老太太最近,见她将要晕厥过去,吓得冲上去扶。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手脚,倒水的倒水,拍背的拍背,叫大夫的叫大夫,乱作了一团。
老太太好不容易站稳,被他扶到了椅子上坐下,缓了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裴云恺,咬着牙狠狠地捶了他两下。
“你......你......你真真是要气死我不成!”
“孽障!孽障!”
“你若是非要送芷儿离开,干脆要了我的命吧!”
见裴云恺脸色也很是难看,眼里满是不解与愤懑,想到三年前他离家的种种,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缓了缓语气劝道:“你未免也太任性了些!”
“你只当是为了她好,却不知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俗话说好女不二嫁,纵使咱们家知道是委屈了她,是咱们家对不住她。”
“可外人如何议论?”
“还只道是她犯了什么过错,你这才一回京就急着把她赶出家门。”
“再者,纪家本是名门望族,诗书传家,纪家老爷子封了殿阁大学士,芷儿的哥哥在殿下跟前参议朝政,芷儿的姐姐在宫里头封了妃。”
“说句不好听的,本是咱们侯府高攀了,如今竟还不知好歹,如此羞辱纪家,你就不怕纪家不满,清流们口诛笔伐?”
“纪家何曾薄待裴家?芷儿更是听闻咱们侯府出事,顶着冲喜的名头,奋不顾身进了门活活替你守了三年的寡!”
老太太激动地伸出三根手指,在裴云恺跟前晃了晃。
裴云恺一时语塞,心里更是堵了块石头一般透不过气来,脸上有了愧色。
老太太见状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抓着他的手腕,又凑近了些道:“恺儿我问你,你若是为了另娶他人,不顾忠义仁孝执意弃芷儿于不顾,对得起纪家,对得起裴家列祖列宗吗?”
“若是你真这么做,不仅楚姑娘要备受指责,天下人都要戳咱们裴家的脊梁骨!”
老太太的话好似惊雷,震得裴云恺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他眸色黯淡,下颚紧绷,脖颈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片刻,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抬眸看向老太太:“老祖宗,是孙儿欠考虑了!”
老太太摇摇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更柔和了几分:“好孩子,我知道委屈你了。”
“只是这天底下的事,哪有都能如你所愿的?”
“你是侯府嫡子,本就担着裴家的兴亡,楚姑娘只是通判之女,出身低了些倒也罢了,身上竟还背着婚约逃出来,名节也已经坏了。”
“哪怕我不拦着退亲另娶,她真的适合做忠武侯府的大奶奶,未来的侯府主母吗?”
老太太的话令裴云恺再次沉默了。
江夫人也忍不住点点头插嘴道:“儿啊,你可千万不能糊涂啊!”
“你要是真喜欢楚氏,抬进来做个妾宠着就罢了,面上咱们侯府可不能让一个坏了名节的女子做主母,否则娘还怎么出门见人?”
“满京都的人只怕都要看咱们侯府的笑话!”
裴云恺张了张嘴,看了看江夫人,又看了看老太太,见两人的面上都写满了不赞同,最终只得苦笑道:“薇薇的事......但凭老祖宗做主吧!”
见他松了口,老太太表情一松,脸上爬上了笑意:“好好好,恺儿懂事了!”
“你放心,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侯府断不会亏待了她,自然是以贵妾之礼迎她入门,才不委屈她。”
听到这话,裴云恺也算是接受了,点了点头。
老太太却是话锋一转又有些为难地道:“既要以贵妾之礼进门,自然是要办个纳妾之礼的,须得知会她父母,这媒人聘礼的,一样不缺。”
“只是她身上还背着婚约,又是逃出来的,恐怕须得推后几日,等你派人前往晋州,表明身份,说明来意再奉上聘礼,得了她父母的首肯才好成事。”
见老太太是真心重视,说得又都在理,裴云恺点点头应道:“孙儿这就跟薇薇说一声,着手命人去办。”
终于打消了裴云恺退亲的念头,老太太心情大好。
她扫了一眼一直低着头规规矩矩站在角落里不出头的梁嬷嬷,眼里多了几分满意之色。
于是又开口劝了一句:“你安抚好了楚姑娘,抽个空也去瞧瞧你媳妇。”
“她是个极好的姑娘,你去瞧了就知道!”
“自打进了府自愿为你守着,平日连一件鲜亮的衣裳都没穿过,花一样的年纪一身素缟,实在叫人心疼。”
裴云恺眸光微闪,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头。
老太太显然是累了,面露疲态,由着两个丫鬟搀扶着离开。
梁嬷嬷见状也行礼告退,只留下江夫人拉着裴云恺往自己屋里去。两人说了小半个时辰的体己话,江夫人才依依不舍地放了人。
裴云恺在江夫人的大丫鬟春桃的带领下,沿着有狼往西北角的芙蘅院走。
路上裴云恺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们大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
春桃想到这三年来,每月不差日子的月钱,四季的衣裳头面,忍不住道:“大奶奶是个极和善的,府里三房上下,从主子到奴婢没有不夸的。”
裴云恺剑眉微挑,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子多了几分兴味,嘴角也微微扬了起来。
他刚走到芙蘅院门口,就见院子里的屋檐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那单薄的模样,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