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芷疑惑抬头,看向他手里的针,细细的柳眉轻轻地蹙起,那眉宇间的轻愁好似拢着江南的烟雨。
不等她开口,梁嬷嬷看清了针,吓了一跳立即矢口否认:“没有的事!”
“今儿送去芙蘅院的衣裳首饰,都是老奴亲自办的,样样都极好,老奴也绝不会做这样害人的事!”
但裴云恺想到了楚薇薇那极力想替纪清芷辩解,却又委屈万分的模样,半点不信梁嬷嬷的话。
“自然不是你一个奴才敢做的!”
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纪清芷,想瞧瞧她要如何狡辩:“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纪清芷直视他利剑一般的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你既不分青红皂白认定了是我所为,我又何须浪费口舌争辩?”
听到这话,裴云恺眉头紧皱,见她的眼神清洌,如月下的湖面半点不藏龌龊,心中竟不自觉动摇起来。
梁嬷嬷却不肯见她这般受辱,壮着胆子红着眼眶道:“大爷可否容奴婢看看这针?”
“大奶奶在娘家的时候上至祖母下至姊妹,没有哪个不疼着宠着的。”
“大奶奶身边的针线用的都是刻了字的银线金钩,哪怕是小小的绣花针,也多是特制的。”
说这话的时候,梁嬷嬷替纪清芷委屈,忍不住落下泪来,又怕耽搁了事急急忙忙地抹掉。
裴云恺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自己指尖捏着的,普普通通瞧不出什么不同的针,又再次看向纪清芷。
却见她已经微微偏过头去,鸦羽般的睫毛垂下,盖住大半眸子,只留点点泻着月华的眸底含着几分倔强。
如凝脂般的面颊边,散开的墨发垂在肩头,只露出一个圆润的耳垂和纤细的脖颈,透着苍白和脆弱。
他胸口烧着的火,不知不觉熄了大半,心下索然,表情也缓和下来。
他将针递给梁嬷嬷开口道:“我只当是你们不小心,这次就这么算了,只是薇薇吃了苦头,我叫她来,你给她赔个不是,不过分吧?”
听到这话,纪清芷倏然回头,瞪圆了眼满是错愕。
裴云恺被她这么看着,不知为何竟心虚地躲开视线,又自觉莫名,遂又看了回去。
他看着她的眼神从错愕化作委屈,又渐渐冷了下去,偏开视线再不看他,他心底竟涌起些许失落。
他皱了皱眉,不知这莫名的情绪从何而起,心下烦躁起来。
恰在这时梁嬷嬷看清了针,立即斩钉截铁地道:“大爷,这针不是咱们福熙院的!”
“老奴也从来不曾在衣服里埋过针,求大爷明察!”
梁嬷嬷将针重新捧给裴云恺,裴云恺拿起端详,却是不肯轻易信她。
“你说不是就不是,可有证据?”
不等梁嬷嬷回答,纪清芷嗤笑出声,转过脸来反问:“敢问大爷,你说这针是我指使奴婢埋的,可有证据!”
裴云恺被问住,见她这般盛气凌人,心底的烦躁更甚,语气也不由得凌厉了几分。
“薇薇才刚进府不到两日,人都认不全,故不曾与人为敌。”
“而这衣裳是从你这儿送过去的,也是由你的奴婢送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纪清芷抿紧了唇并不争辩,可一双灵动的眸子里却写满了恼怒和委屈。
纵使不发一言,偏叫裴云恺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她想说什么,胜过了千言万语。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又都不肯再开口的时候,江夫人和楚薇薇带着一干丫鬟婆子涌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几个丫鬟阻拦不住,被推搡着进了屋。
红螺脸色涨红的急忙进了梢间禀道:“大奶奶,江夫人和楚姑娘来了!”
站在屋子中间的裴云恺扭头,看到转过屏风的母亲和楚薇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江夫人直接冲到纪清芷跟前,嘲讽开口道:“原还以为你是个贤惠大度的,怎么面上装得挺好,里子却这么会磋磨人?”
“好好的衣裳你送也就送了,何必再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不等纪清芷解释,楚薇薇忙打起了圆场:“误会了都误会了!”
“大夫人,裴郎,这都是误会,兴许是做衣裳的时候落下的。”
江夫人拉住了楚薇薇的手摇头道:“你就别替她描补了!”
“虽说这些衣裳都是新的,可也都是她屋里翻出来的,若真是原原本本的,袖子又怎么会缺了这么一截?”
楚薇薇顿时哑然,只能求助一眼看向裴云恺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件衣裳,就算了吧!”
躺着的纪清芷看着她演了半天,听到这话实在忍不住开了口:“别,怎么能算了呢!”
“算来算去是不是做实了是我做的这等下三滥的龌龊事?”
“我好好地在屋里躺着,这么大个黑锅就砸我脑门上了,你要算了,我却不肯!”
说罢,她转而看裴云恺:“这事儿不是我做的,也绝不是我身边的人做的。”
“我纪清芷从小到大学的都是礼义廉耻,忠义仁孝,不曾学过这等阴司,既要查索性查个明明白白,这样的污名我担不起,纪家也担不起!”
话音落她转而看向梁嬷嬷:“你把如何挑的衣裳,如何送的,路上遇到了什么人,东西交到了谁的手里,事无巨细交代清楚。”
“另外,把屋里管针线的素纹,和府里针线房的人都叫来认一认,这针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一听这话,楚薇薇面露惊慌,手不自觉地绞起了帕子。
江夫人不以为然,转头对裴云恺道:“瞧瞧,说得倒是一套一套的。”
“她若是不嫌丢这个人,那咱们索性就好好查查,免得她还觉得咱们合起伙来欺负她。”
裴云恺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视线落在楚薇薇的脸上,见她神色慌张,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只是事情是他先起的头,到了这个地步,再查下去恐怕会难以收场。
眼神晦涩地看了楚薇薇一眼,裴云恺转而看向纪清芷:“应该是个误会。”
见纪清芷眼神倔强,仍有坚持,他的声音又软了三分:“是我不对,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跑来质问你,我给你赔个不是!”
“纪姑娘,对不起!”说罢躬身冲她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