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几口气,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
随后走到趴着找珠子的杏儿跟前,蹲下身和颜悦色地将她搀扶起来。
“对不住杏儿,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的。”
“只是你也瞧见了,眼下我的处境实在艰难,外头还有个夜叉盯着,行差踏错恐怕都要被传出去,我心里头实在难受得紧。”
“我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咱们如今算是误入虎穴,若再不主仆一心,恐怕小命都难保了!”
杏儿愣愣地看着红了眼眶,一脸委屈的楚薇薇,终究是信了她,替她急了起来:“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晋州吧!”
楚薇薇表情一僵,随即苦涩摇头道:“我也想回去,可咱们两个女子,如何回去?”
“来的这一路,都是裴郎护着,又雇了马车。”
“一日三餐更是妥帖地送到马车里,天黑前也有落脚的地方,这才艰难地来到京都。”
“如今你说回去,说得倒是轻巧,盘缠也没有,车马也没有,护送的人也没有......”
听着她的话,杏儿也垂下了脑袋。
楚薇薇见状宽慰道:“再如何,咱们也要等裴郎回来再做打算,若是咱们要走,想来他也不会不管咱们的。”
杏儿眼睛亮了起来,重重点点头:“小姐说得对,裴公子肯定不会不管小姐。”
“若是知道小姐受了委屈,也必然会为小姐讨回公道的!”
听到这话的楚薇薇心中一动,视线不自觉地挪到了榻上的衣裳上。片刻,她笑了起来,眼里满是阴鸷。
吩咐杏儿想办法出去找两根针来,说是要重新穿掉落的珠子,杏儿不疑有他,拿了几个铜子离开。
楚薇薇则寻了把剪刀,把原本簇新的衣服袖口剪短了一截。
等到杏儿回来后,便换上了纪清芷送来的衣裳,又戴上了粉珍珠的头面,整个人都鲜亮了几分。
刚换好不一会儿,外头小丫鬟梨儿就兴高采烈地跑到屋外禀报道:“姑娘,大爷回来了!”
楚薇薇一听大喜,忙急匆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就要出门去迎。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命杏儿去把绒儿叫上,自己则转回了次间,过了一阵才又出了屋子。
同样得了消息的纪清芷半躺在床上动都没动。
见梁嬷嬷询问地看着自己,她微微勾起唇角道。
“嬷嬷代我去花厅候着,若是他问起就说我还在病中,若是没问就不必开口了。”
梁嬷嬷欲言又止,但见她面上冷淡,似乎对大爷回来的事全无兴致,便也只能压下了窜到嗓子眼的劝说,应了一声后退了出去。
此刻除了纪清芷外,忠武侯府包括老太太在内,女眷们已经聚在了二门内的花厅里等着。
而前院,得了一大堆赏赐的裴云恺从宫里出来,快马加鞭地回到了府门口,还不等他跳下马,门内就涌出了一大波人。
二老爷裴山驰携嫡子裴云逸,三老爷裴山跃带着两个庶子裴云济和裴云潮出门相迎。
裴云恺同父异母的弟弟裴云沧跟在人群后头,跨出了府门,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眯着眼睛看向台阶下的裴云恺。
匆匆三年,记忆里眼神倔强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高大英武的男子,沙场磨砺出来的锐气使他如同一柄开了刃的宝剑,锋利无比。
仅仅只是站在台阶下,却叫人不敢低视,只得拾阶而下,避开他凌厉的眸子,绷紧了脊背。
裴云恺从马上跃下,虽不曾披甲,一身肃杀之气却不自觉地逸散而出。
分明是忠武侯府的府门外,可在他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注视下,眼前却如同陌生又危险的沙场。
裴云沧躬身冲裴云恺拱手行礼,对向自己的手掌心,不自觉地沁出一层湿热的汗渍。
裴云恺如同实质的眼神一个个打量着眼前的人,随后视线落在了鹤立鸡群的裴云沧身上。
他一袭月白书生袍分明没有半点装饰,但周身仿佛拢着一道月华,清傲孤高叫人难以忽视。
白皙得近乎半透明的脸上,额角的青筋隐现。
剑眉如刀,斜飞入鬓,分明与他纤瘦如竹的身子不搭,偏生又透出一股子傲立雪巅的冷傲,叫人半分轻视不得。
缓缓收回视线,裴云恺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朝裴山驰和裴山跃行礼,口中低沉沙哑地喊道:“侄儿拜见二伯三伯!”
“好好好,回来就好!”
“快起来快起来!好小子,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二人一左一右上前扶起裴云恺,视线不住地上下打量他,脸上具是亲热地笑,仿佛这三年不曾有半点生分。
随后裴云沧上前,再次躬身:“大哥!”
裴云恺轻轻“嗯”了一声,淡淡地回了个“二弟”。
之后二老爷拉着裴云逸上前:“这是逸儿,你可还记得?”
裴云恺看着眼前略显腼腆的少年,下意识地躲闪着自己的视线,又忍不住好奇地偷瞄,他眼里多了几分真挚的笑意。
“自然记得,我离家时,他的个头才刚到我的肩膀。”
二老爷呵呵笑了起来,摸着修剪得很是精致的短须点点头:“对对对,这孩子胆子小得很,往后你多带他见见世面。”
裴云恺嘴上说着“不敢当”,却是冲看过来的裴云逸露出一个笑,吓得裴云逸瑟缩起脖子。
三老爷则指着,似模似样躬身行礼的裴云济,和被奶嬷嬷抱在怀里的裴云潮说道。
“他们只怕是都不认得你了,济儿那会儿才四岁,多待在内宅和他姨娘厮混;你走的那个冬天潮儿才出生。”
“往后他们都是你的弟弟,若是调皮捣蛋,你只管教导就是。”
裴云恺再次说“不敢当”,但眼前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如今早已不比从前,是裴家真正的顶梁柱了。
一行人在府门口就序了齿,三老爷忙说笑着招呼众人往院里走。
等到了前院的花厅落了座,二老爷和三老爷便迫不及待地问起了这三年他的经历。
裴云恺挑了能说的说了一些,他那年遭遇埋伏后险之又险地逃过一死,只是他带的人马全军覆没。
之后他换了蒙古人的衣服深入敌后,一面伪装成了商人,一面摸着他们的军事部署,这一去就是两年。
历经坎坷,他终于回到了两国交界,甚至偶遇一队骑兵,带头的竟是他父亲从前的副将,于是二人合谋,以奇袭之术歼灭了不少小股的蒙古骑兵。
再后来他回到边关,和父亲裴山行重逢,待了数月后带着军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