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凼口,天空一轮新月。
寒鸦塔落下两道身影,少许片刻其中一人冷哼一笑,厉声说道:“老夫此来只为教训幻明修者,你冥龙教竟埋伏这么多人马,是想借老夫为尔等所用吗?都滚出来吧。须无意,你不是教内左使么?叫这些闲杂宵小统统闪一边去,越远越好!”
只见岳不离带着几位护法,连忙从一处隐秘的树林揖手而出,只是在微暗的月色下,这冥龙右使脸上居然莫名地带上了凄苦愁容。
“不才冥龙教岳不离,见过鬼饮天沽仇先生。前辈神通造化,我等哪里瞒得了先生。不离此来一为修者仰望造化,想亲睹前辈神威。再者鄙人还要叩请前辈出手相助。半月前犬子被那幻明道士掳掠至此,说是要以我儿为料引炼取丹药,奈何我等修为浅薄,贱内与我心急如焚,还望先生搭救。”岳不离说罢,竟满眼含了清泪跪拜在地。
“你?这?”旁边的须无意听得此话,大感意外。看着岳不离一番瞎编胡造,半晌才恍然觉悟。此番,他放下颜面,厚着脸去那古堰相求素不待见自己的鬼饮天沽,本也是事出无奈。只求倚着师兄惊世修为和痴迷比勇好斗的性子来对付幻明道人,好速速了却教主之命,不想这厮鼓却捣出这些卑鄙心计,立时间对这冥龙右使顿时满心鄙夷。以他对仇师兄的了解,一会一旦比试了断,让师兄得了真相,发起火来,这岳不离岂不要被揍得满地找牙?
“那幻明中人自诩身担天道大义,居然也干得出此等勾当?哼!你且起来。此事无妨,一会老夫得胜,便向他要人。但尔等听着,咱与那道人较量,任何人不得插手,若谁趁火打劫,我必先诛之。”未等须无意再多思量,鬼饮却已愤愤地喝到。
这边魔教众人还未来得及接话,便听一声深沉道号自凼内凛凛传来。
“无量天尊!鬼饮先生,你脱了仙体,离了幻明,却和这些魔教邪徒沆瀣一气了么?”
弥漫着厚重深霾的迷魂凼夜色下,正是春秋子自禁制中仙然而出。
“春秋子?哈哈哈哈,好你个道士,竟然是你……想当年若老夫应了那夕照老儿之令,你我便一起在那九印院看门了,哈哈哈哈。”
“正是正是,不想这近百年未见,鬼饮天沽依旧风采奕奕。你?何时入了这冥龙教了,竟然还带着这么多魔修之人?这,可不是你仇先生的秉性啊。”
鬼饮哈哈大笑,接了春秋话道:“春秋啊,你多虑了,我仇天沽岂会与魔教同流。你也知道,老夫在幻明城那些日子,天天找人比试,却无人理会。还屡次被那宗主斥责,好不烦闷。今日老夫听得你临凡入世,专程从古堰而来,自是要了却这桩心愿,务必要讨教了你幻明手段。你今天和我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哈哈哈哈,你说的这些人,他们谁敢动手,我便合了你将他们拍个满地乱爬。”
“还有,你这仙宗之人,掠了人家孩子是何居心?”鬼饮想起方才岳不离所求之事,笑容一收剧声责问到。
“偷下临凡,掳掠无辜,还摄凡人精血,那幻明清规,你竟破了三条,看你道貌岸然,今天老夫正好替你城宗好好教训于你。”
“哈哈哈哈,先生性情中人,莫中了这些妖人奸计,被当成棋子用了。”春秋并不多做辩驳,只继续含笑说话。
仇天沽哼了一句说道:“这世间除了为师,还没找到可差遣老夫之人。你不放心,那我俩就去你那禁制中切磋如何。待会老夫教训完你,你务必还了人家孩子。否则,我鬼饮就不是和你比试那么简单了。”
“甚好甚好,先生请!”春秋子微微一笑,念动法诀,便与鬼饮匿入那禁制中,只把一众冥龙教人等愣在外面。
“你这师兄,还是这般浪荡不羁。”岳不离恨恨说到。
“岳右使,你方才编这故事,倒是信口就来。换作老夫,这诓骗之辞怎堪说得出口,你可知天沽心性耿勇,素来厌恶欺诈。一会他得了真相,出来迁怒于你,我怕我拦不住,你别指望老夫护你。唉,不过我这师兄,也是如当年暴烈脾气,一肠通底,毫无城府。”须无意无奈叹道。
“须兄见谅啊,我一来如此也是迫于教主之命,其二,我想借鬼饮,确认那童子是否还在此间。左使息怒,勿要怪罪不离。我等暂且静观其变吧。”
禁制内,春秋拂尘一撩对鬼饮道:“先生,贫道肩当大任,今日切磋,就允贫道接先生一招如何,请先生全力而来。”
“一招?我不想害你性命,万一我一招将你打死,怎么说你也是正道修者,老夫岂不要报疚终生,除非你真用活人炼丹做引,那必不饶你!况且,这一招如何过瘾。我不见你所有手段,你我怎分高下。不行,今日咱俩要打个痛快。”这鬼饮嚷到。
“先生快活逍遥,自得于三界之外,怎知这世间即将迎来的腥风血雨。”春秋长叹一声说到。
“想鬼饮天沽名满三界,历炼千年,本已修得将近羽化道的至上正果,却嫌幻明大材小用,重坠轮回,不知匡扶苍生,痴迷于胜负高下,这一身修为寄于不羁形骸,春秋真替先生惋惜了。”
“去那幻明做那看门老头?还无酒喝,这憋屈老夫如何受得。那啥,你说什么腥风血雨,这幻明魔道又要开打?这才数百年,又要拉开阵仗,不嫌烦么。还有,那外面的岳不离之子,你到底为何掠来?”鬼饮不以为然,却一连串地问到。
这边春秋也未立刻解释,只转向西北昆仑幻明方向正色道:“幻明仙宗九大神印,为佛祖天尊敕封,乃幻明根本,调选之人皆是夕照宗主精挑博选后的栋梁砥柱,非一般修为不堪其任,先生到底是看轻了。先生可知印制一破,幻明顿失神佑,魔界势大,则天人两界皆危矣。今冥龙降世,群魔蠢蠢欲动,先生当思救世慈怀,而不是这争强好胜之气。”
“冥龙降世,可与那冥龙教有何干系?你且讲来,走走,找点酒来,边喝边说。”鬼饮仇天沽一听春秋谈到苍生大事,顿时来了兴趣,急急地言到,也将比试撩了一边。
“呵呵,先生随我来。”
两人进得春秋洞府,只见淮昭正在那洞中晚课。这仇天沽即刻怒目圆睁指着孩子道:“你还狡赖?这是否是那岳不离之子?你用活人炼丹,现在便结果了你!”
“先生莫急,你看这孩儿,像是缺血短气的模样么?贫道一心向道,怎会做那魔教之流的卑鄙勾当。淮昭,去后室内拿两瓶高庙白酒过来,等会先生自会明白。”
那鬼饮端详孩儿片刻道:“此子气色饱满,也倒是不像。哈哈哈,不想今日切磋,却先斗酒了,不过,这一口你自是要甘拜下风的。哈哈哈……喝了酒说完话,再去比过!”这仇天沽见即刻有酒来喝,一时也是豪情四溢。
这边淮昭已将几瓶土罐老酒呈上,春秋教了孩子自去后室修习,便与鬼饮各启一坛自是干了个满口。
“瓦屋寒堆春后雪,峨嵋翠扫雨余天。”
“这高庙酒乃西蜀神酿,此诗,便是那宋朝苏轼,醉于此酒后所做。”
道长叹道。“贫道也曾想如先生一般不问世事,做个快活散仙。只是魔道不除,我等岂能坐视其荼毒人间。先生,冥龙教主,乃是魔界千年来苦心积攒的孽障,天人两界正危在旦夕。”
春秋便将这冥龙、淮昭之渊源,连同那冥龙印记的祸患一一于鬼饮详尽道来。
“不想这天下,竟已如此危急……”
仇天沽若有所思,沉寂半晌对春秋道:“这孩子原来是守仁之子?这姓岳的竟敢诓骗老夫!道长啊,老夫曾有缘结识这阳明先生,可谓仁义热肠、学通古今的奇才,当年云游之时曾与他彻夜豪饮,甚是投机。不想其子竟是菩萨座下童子托世。”鬼饮望着淮昭所在的后室叹道。
“贫道原计带这孩子十年苦修,再交于菩萨教化。但我现在却预感那冥龙魔魂在沌灵内的惊人炼进要快我一步了。”道长满饮一口闷闷地说到。
“魔教教众于我幻明城不足为患,但贫道识海中隐约感觉那魔魂行将突破出窍境界,那时他借了凡体,破我禁制而来,我当无任何手段应对。鬼饮修为盖世,天下危亡,先生不可坐视啊!”
听得春秋一番肺腑衷肠言语,鬼饮手拎酒瓶,在洞中来回走了几步,似在思忖什么。
倏地间,仇天沽仰头将酒干完,猛地把酒瓶扔在地上砸了个烂碎,对春秋揖手道:“先生一瓶酒,唤醒梦中人!老夫心中已然明了。想如道长之言,我坐拥修为,却只争输赢胜负,未考苍生大计。实在惭愧之极!”
“先生重悟大道,可喜可贺!”春秋揖手俯身赞道。
“春秋老弟,老夫就此告辞,去办大事。”
“先生且慢……”
未等春秋拉着,仇天沽已飞身而出,匿于禁制之外。
寒鸦塔旁一众人见鬼饮现身,皆上前而来。须无意连忙问道:“师兄,这便胜了么?那道士呢?”
鬼饮笑道:“幻明之人,也不过如此,哈哈哈哈,老夫十余回合便将那春秋子击伤制服。”
“先生修为厚重,某等拜伏。只是……先生可见我孩儿?”那岳不离在旁问道。
“那道士称那孩童乃其徒弟,并非汝之孩儿。你是在戏耍老夫么?”鬼饮怒问道。
“不离岂敢哄骗先生,先生可问在场诸位,那道士鬼言巧语,必定蒙了先生。”岳不离满脸凄苦地解释道,居然脸不红、心不跳。
“老夫得胜,心中畅快,勿多屁话,去找了酒喝再说。”
仇天沽怕春秋追来,又生枝节,便匆忙飞身御空,急速地往明月镇掠去。
冥龙教所居客栈内,一大桌丰盛酒菜摆置停当。
鬼饮真道重悟,心情大悦,瞬间已喝干三壶老酒。
岳不离与众人两旁陪坐,心思这老头赢了较量,果是毕生乐趣系于输赢斗法之人,虽推杯换盏,眼珠子却转个不停。
些许后,岳不离又开始做戏道:“岳某止此一子,还望先生明鉴,我儿若有不测,不离当不独活。”说罢又是哭了起来。
鬼饮心中暗自发笑,忖这尊为冥龙右使的角色,最厉害的手段竟然是演得一手好戏。不过,当下思定顺势将计就计,让这伙卑鄙肖小给自己当个踏脚石。
“我观那孩儿在道士面前并无惊惧害怕颜色,我当信谁?老夫虽孤老一生,却也知骨肉离情,难煞老夫了!这样吧,我随你回去教中,问明你妇人,或者你那教主为证,即刻折返救你孩儿。何况,素闻冥龙教主天下无敌,老夫早就想去瞧瞧是何方神圣。”
鬼饮仰头喝完一碗酒道。
岳不离心思急转,心想这老朽真是好斗如命,醉心于比试较量,嘴上叫教主担证,却实地想与教主较量高下。哼,可你再厉害,也必败于教主之手,所谓强者服于强者,说不定帮教主收了此人,也是大功一件。忖毕忙捧扇揖手道:“多谢先生为犬子周全,不过,教主苦修,明日酉时落日时分才届月满,先生我们明日启程回教如何?”
“甚好,你教人盯住那道人藏身之处,休叫他跑了。今晚再喝个痛快。”鬼饮哈哈大笑。
借了一档空子,岳不离便暗令修罗门身法了得之人速回教内提前禀报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