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最吃惊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屋檐上的黑影魔徒。
眼前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看着不过一普通凡人打扮,那扫过的魔识中也没发现其有何修为,可为何他使出那些生猛道法,竟似道修之凝罡重的境界?贼魔内心惊诧不解的同时,掠过一阵莫名的慌乱,暗忖自己今日遇到了对头。
“小子,有几分道行,哼哼。某家今天就来会会你。”
贼魔言罢就自空中落下,并未做任何停顿,就将那双恐怖鬼手握拳往地上猛地一砸。随着一声巨响,那邪魔身下的地面顷刻之间四裂开来,旁边喜洲祠堂和一片村舍轰然垮塌,那砸开的丈余宽的裂缝深不见底,竟能隐约见得地心岩浆透上来的些许暗红微光。再看魔徒此时身形已骤然膨胀,那双臂上的黑色脉线急速化为猩红,随着口中不断驱动的魔家法诀,魔徒第二次将手爪砸向地面,先前开裂的地面生生塌陷入地,形成一个向下三丈左右的深坑。一番动作竟把这边一众人等吓呆了大片,不知这狂魔意欲何为,但已清楚这妖孽即将倾力而动。
“莫要他起势出招!”
这边少女着急地高声喊道,自然对这妖邪十分了解。话音间,姑娘已是腾身飞起,古铜铃铛飞速地离手而动,祭出一连串凌厉法诀。只见骤然间,自五个小铃铛中化出五条白色巨蛇,击向魔徒。可那贼魔并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身体硬生生抗住巨蛇的撕咬剧痛,口中仍然继续驭动魔诀不停,眨眼功夫突然将嘴一张,向那深坑喷出大口血雾。
坑内顿时红光满胀,变成一袭逐渐升腾的血池,无数怨灵鬼魂自地下深处升起,貌似不甘却又无法摆脱般飞速融入池内,那魔徒抬头冷笑了一声,便跳入这血池中。淮昭意欲跟着跳入与贼魔相搏,却被少女一把拉住袖口。
“公子,别去。他要化形了!”
就在说话间,魔徒已不见踪迹,那散发着恶臭的血红色坑内,突然血涛翻滚急涨,“嗷”的一声暴虐嚎啸传来,自坑中猛然跳出的竟是一尊满身暗血、令人惊悚的巨大尸王。
这怪物不带无任何言语,两个手掌中握了一对血色巨锤,三下两下便将缠绕身边的巨蛇砸得凄鸣坠地。
淮昭舞动手中长剑,运起太虚剑气,对准这异物要紧位置连出三四个剑式,可不料那尸王竟是来者不拒,任由淮昭所祭剑气生辣地切在身上,手中巨锤也不格挡防守,只管往小子乱砸,虽满身飙血,却也只是“嗷嗷”得闷哼几声,攻势却未减弱。
这对伤害无所顾忌照单全收的打法,让淮昭一时难以适应,那心中不免多了些着急,小子打足精神,运转修为,迅速祭起乾坤九式,那恐怖尸王照样接连中招,倒地哼哼了两声,却又很快支撑着着迅速爬起,抡着血锤一阵不讲道理的挥舞强攻。
淮昭在这蛮横攻势下,也只得渐步退让。小子拆挡躲避之时,暗忖这世间真是天外有天、暗藏凶险,自己虽大有突破,但内力修为竟是后劲艰难,招式来回数次,不觉已渐落下风。看出此情,旁边的娇美少女和秦冲也焦急起来。但淮昭搏斗间却示意两人勿要轻动。
“这当如何是好。”淮昭心思急转,却在不意间猛然发现,自己当下所驭招式全部用的是道家修为,而那与生俱来的无量真元就似个懒汉看戏一样在内化中作壁上观。
“我竟不知用波若乘诀蓄气,我也是蠢到家了。”
要说淮昭踏入修行也就短短数年,更不说那佛尊圣境中虚化度耗的五载,如果仅论这道宗的修为,的确时日相当有限。那日春秋洞府内反噬冥龙所获也只是魔家内炼,只凝结在那无量真元中,自是无法驭动。此时使出的混元诀道法固然精妙无比,却只有仅仅数年的道家内力根基为底,就眼前这邪魔来说,还真是不能占据先机。
“此战唯有仰仗波若乘诀和无量真元了!”
心思既定,淮昭些些退了两步,默念起那佛尊圣境所授至上乘诀,将那无量真元生生驭动起来,便要拼了这佛宗的至极真元,转而用在那道家的法诀上。一招乾坤无定,就要从指诀间祭出,要一击必杀……
可是此时……
毫无征兆的,几道惊世骇俗的暴雷将虚空撕开,伴着肆虐的狂风,一具十余丈的金刚幻像猛然横亘在尸王和淮昭中间,手中挥动一柄光芒万丈的金色巨剑,直刺淮昭天灵顶。在场众人无不口瞪目呆,除了少女和秦冲外,纷纷惊恐万状地跑向远处闪避。小子也是大吃一惊,不知这魔徒哪里驭得如此厉害的帮手,也不及多想,依然将那无量真元融入一式元相罗诀中来挡这骇人一击。伴着“嘣”的一声震天巨响,那金刚幻像手中巨剑砸在淮昭道法驭出的法盾上,掀起一股破天摄地的圆形震荡波墙,自淮昭格挡之盾向周遭以庞大之力蔓延开来,直至十几里仍未减弱消散。瞬间惊起苍山山林里一大片夜栖飞鸟。现场众人包括那尸王,均是被悉数震飞。半里外那洱海之水被这惊天碰撞的力道震起七八丈高的滔天巨浪,排山倒海之势向岸边涌来,瞬间卷走了十数官差。而淮昭顿时自觉五腹六脏就要碎了一般,大口吐出鲜血,却仍强撑着法盾。
那幻像金刚在刺眼夺目的金色芒晕中并无任何表情,只是似不过瘾,又是抡圆了巨剑,以更为庞大之势砸向了这几无再搏之力的小子。
“我跟你拼了!”淮昭含着满口热血,忍住钻心剧痛,将金丹内的所有修为之力裹入无量真元,索性不再凝结法盾,而是把所有真气驭动在手中那柄再普通不过的铁剑上,要与那巨剑作殊死格挡。
“咣!”好似已经不能再用声响来形容这第二次碰撞,在场的所有人皆是被产生的冲击波震得口鼻流血,那起身再次扑来的血尸王又是被震出五丈之外。目睹这惊天一幕的大多数人都不怀疑,这少年必将命丧当场。
手中的铁剑瞬间震为碎末,淮昭自觉经脉俱断,那丹田内的无量真元彻底奄奄一息,就连春秋子的元罗无相封印也被破化得无踪无影,而入梦时那神赐的至上法相造化得炼的秘相罗诀,也是应声告破化散……但那尊神般的金刚祭出的第二剑,算是堪堪接住了。
两千里外的冥龙教石壁中沌灵晶石里,冥龙邪魂那血红的魔睛骤然一聚,扫向了正西大理方向。
狂咳恶血的王淮昭已如废人一般,面色惨白,苟且待死。众人注视下,那金刚幻像似是不想砍第三剑,伴着一阵恢弘的法号长吟,竟化为点点璀璨金色法相,缓缓消融在夜色中,瞬间无影无踪。
那血尸王岂会错过此良机,一对沾满血垢污秽的鼻孔,喷着噗嗤的浊气,还仿佛带着些低沉得意的低沉哼笑,扭动了笨拙身躯,将那一对巨锤向重伤的淮昭砸来……
小子再没有任何力道反抗,自觉此劫难逃,只慢慢闭上双眼。微弱的识海中爹娘、静然师太、淳远大师、之贵老爹、春秋子、宋当家、儿时玩伴、梦中幻境、那幽潭、莲花、巨石,还有那阿啰跛者娜的揭语飞速扫过,苦笑道:“我竟,就这样死掉了……”
“阿……啰……跛……者……娜……”
少年用尽最后一丝气息念出自己已熟记的揭语,他现在并不知道,这是大智文殊师利菩萨之,五字真言……
“呀……”
一声清脆的断喝下,居然是那美丽少女搏了性命般祭起全身修为,铸了最后的一道法盾,挡住那尸王的致命一击,尔后便不堪力道受伤倒地,不过却是将身子护在了淮昭跟前。王淮昭无力的眼神中,依稀看见秦冲已是舍了肉身与那畜孽赤手空拳地相搏,但一两招内就被击飞十丈开外,吐血不醒。
绝境下,无力感。那种内心的苦楚,难以言表。
“嗡嘛呢叭咪吽,嗡嘛呢叭咪吽……”
“梵音?”梵音不是在周遭响起,而是在内化中。
随着这丝丝绵绵的佛家氤乐,淮昭那金丹突然开始熠熠闪动,不断崩发出神奇!在体内金丹的导引下,震断的经脉转眼间飞速地循始回复,那无量真元勃勃驿动,伴着通体的急速回复的血气流转瞬间光芒大盛。真元中,道佛两家真元彻底融汇一致,虽已没有春秋子的道法封禁,那真元内的魔相竟也被牢牢控制,未有一丝动弹余地。识海化处,淮昭竟发现自己在生死恶斗的重压下由重境突破到了道境,怎么会?我不到两月前才晋入凝罡重,根基才些些稳固,这是真的吗?
小子倏地睁开双眼,却自觉神识已是先前的数倍,直达百余里之外。看着扑将上来的邪魔,迅速连出道诀将尸王逼退两丈,那畜孽瞪眼惊异地审视了一眼淮昭,便畏惧地想要跳回血池而遁。淮昭岂肯放过,速速运了无量真元祭出了一招“乾坤罡雷”。陡然间淮昭握拳的双手呲出数道金黄色罡气,在身前化为一道隆隆拱形,生生将尸王困住,经过短暂的紧绷收缩后,拱形罡气突然驭向天空,自上而下化出一片劈天掠地的惊雷将那畜孽覆盖,罡气蕴出的雷暴挟持着元化境界的威力,将那尸王劈得痛苦万分,不多会便沉哼一声,倒地毙命,现出了魔徒人形尸首。
淮昭见邪魔得除,便快速回头将受伤的少女抱到秦冲身边,两手分别搭在二人肩上的天宗气枢,缓缓注入真气护住两人心脉。目光看看周遭,那一众官兵,早已被数次气场的碰撞震昏在地。
秦冲不带修为,伤势严重,岌岌可危,再探那少女内息,感觉应无大碍。淮昭便轻轻扶住那姑娘靠向自己后背,腾出双手继续为秦冲疗伤。半晌功夫,感觉身后的少女慢慢苏醒,只见她嘴角含血,睁眼的第一句说的便是:
“你居然在如此……凶险恶斗之时,亘渡……天劫。”
“什么?姑娘说,刚刚那是天劫?”
此时,在乌斯藏地,苦苦寻觅淮昭的春秋子,正一阵狂喜,因为他的神识也发现了小子的去向,可仅过了一日,无论他运作几成修为,王淮昭又似流星闪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少年经历天劫,得破元化神道。那秘相罗诀在淮昭再入故梦后,又缓缓被此子的天赐法相驭动起来。连夕照宗主也不知道,这云笈七签中最深奥难参的神奇心诀,竟是除了飞升上界的众仙尊修得外,这人魔两界,包括幻明,就只有王淮昭在入梦时无意间修成,而他本人得此天地造化却浑然不知。
背靠着天仙般的少女,小子只笨头笨脑地问了一句。
“敢问,敢问姑娘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