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尚谨默默地走到那些穿着很街头风的青年中间。

他英语很好，从小顾诗茵就有意识地培养顾尚谨的英语实力，再加上多次出国的经历，顾尚谨的英语口语基本上可以做到无障碍交流。

面对那群比他更壮的大学生的提问，他倒是很坦诚。

“你是要来nyu留学吗？你知道的，每年都有很多中国人来这边留学。”其中一个百人这样提问。

顾尚谨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和纪轩望分别的路口，最后嘴角扯出一个很无奈的笑容吗，“我不知道，可能是这里，也可能是别的地方，总之他想要把我送走。他不想要我了。”

“他是谁？你爸爸吗？”一个女孩环抱着双手，静静地发出了疑问。

“应该算得上是我哥哥，我妈本来要和他爸爸结婚的，但没结成，我现在跟着他生活。”顾尚谨耸了耸肩，“我的亲生父亲早就不要我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哦，很抱歉。”提问纪轩望身份的人拍了拍顾尚谨的肩头，为自己提出了一个无礼的问题而道歉，随后转过身看着滑板场，“呃……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起来玩滑板，待会儿我们准备去吃饭。”

顾尚谨因为对方转换了话题而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去吃饭可能不太方便，但是一起玩滑板是可以的。”

纪轩望走到某栋建筑里，见到了那个一直以来通过短信和邮件联络的madam，两个人坐下聊起了顾尚谨的留学事宜。

事情很多，内容很多，纪轩望一条条记下来，思考着要怎么向顾尚谨坦白自己目前的想法。

“事实上他还不知道我准备送他出国留学。”纪轩望面露难色，“这件事情对我而言有些难以启齿，因为我实际上并不是监护人，他已经符合了中国法定成年人的年龄。”

“真的吗？”对方非常震惊于纪轩望的说法，“但你刚刚说了，你把他带来了，既然他跟你来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是为了他呢？”

“我装作是来参观大学……”纪轩望面露愧疚之色，咬着下唇思索了片刻，最后叹了口气，“因为他最近确实没有什么心思花在学习上，而对于中国学生而言，高考又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madam听着他的说法，眉头紧皱，露出了震惊又困惑的表情，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按照你所说的，他的学习成绩很优秀。我不能认为他是个没什么逻辑回路的学生，我认为他已经知道你的目的了。你最好还是跟他好好解释一下，否则关系会因此变得很糟糕。”

纪轩望因为madam的说法，愣了神。

“sean，我刚刚已经理解了你们现在的关系。但我见过很多类似疏远程度的家庭，因为父母想要把孩子送出国留学，希望国外的生活能教会给孩子更多，而先斩后奏，最后把整个家庭关系都搞得很糟糕的例子了。”madam将纪轩望递给自己的资料推回到纪轩望面前，“你们两个人是现在彼此唯一的家人了，如果连你们都不能坦诚相待的话，对于彼此都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我认为你们应该先谈谈。”

这是纪轩望没想过的论点。

他似乎太想当然地认为顾尚谨会同意留学，却好像忽视了顾尚谨本人的态度。

从自己提起留学这两个字开始，顾尚谨的态度虽然没有明显的抗拒，却是暗戳戳地厌恶。而自己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想当然地忽视了他的想法，好像他本人的想法在自己面前并无作用一般。

纪轩望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拿回了顾尚谨的资料，他点了点头，认可了madam的说法。

但等他赶到分别的路口时，顾尚谨和那几个滑板青年已经不在原地了。

纪轩望连忙掏出手机给顾尚谨打电话。

而此时被他们带去酒吧的顾尚谨已经端起酒杯，向着天空高举。

其中一个亚洲留学生搭着顾尚谨的肩膀，将他揽着，在酒吧过分吵闹的音乐下，他凑近了顾尚谨的耳朵，大喊了一句。

“！”

像是什么解放宣言一样。顾尚谨喝了三杯威士忌，此时脑子有些迷糊，眼皮也直打架，但他还是能强撑着精神，听着旁边人说起的。

他在笑，笑容里多的是无奈和苦涩，但他并不想在外人面前展露什么，于是跟着高举酒杯。

耳边是酒吧嘈杂的音乐声，眼前是灯红酒绿的生活。

恍惚间，顾尚谨突然找到了可以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在被所有人抛弃的情况下，也能活下去的方式。

如果纪轩望选择忽略自己的意见，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讨好，那自己也不必要一直围着他转了。

先是出生前不被生父欢迎，连同顾诗茵也被生父抛弃。母子两人相依为命，直到顾诗茵去世的十八年。到现在说了要照顾自己的纪轩望也要把自己丢掉，这让顾尚谨很是无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挽回纪轩望的心思。

顾尚谨的眼里模模糊糊的，都是其他人花天酒地的模样。男男女女举杯庆贺着，颇有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样子。

三杯威士忌下肚，纪轩望举着杯盯着玻璃杯里的冰球，盯着酒杯里的黑麦威士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随后再次一饮而尽。

纪轩望差点就要报警联系大使馆了。

顾尚谨被几个华人架着拖着抬着到了酒店房间。

“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华人女生扶着顾尚谨的后腰，听见纪轩望的提问后松开了手，让另外几个男生把顾尚谨抬进去，自己则站着和纪轩望说话，“你是纪轩望吗？”

“对，我是。这是怎么回事？”纪轩望看着几个男生把顾尚谨放倒在床上，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喝了那么多？”

“我们几个留学生在附近的饭店吃饭，回来的路上看见几个人背着他，他都已经喝的不省人事了，嘴里念叨着你的名字，我们问他们知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缠着，说要报警，他们就把他丢下了。”明明是冬天了，女生额头上却冒着汗，几个男生也是累极了的样子。

纪轩望听见这话心里都一颤，“谢谢你们啊……我……我跟他分开走了，本来说要晚上见面的，结果我打电话也没接通，在想着要不要报警呢。”

看着四五个人累的满头大汗，纪轩望连忙打开了酒店的冰箱，把里面的饮料都拿了出来，“你们先喝着解解渴。”

几个人也累的够呛，并不客气的喝了起来。

“旅游来的吗？他多大了？”女生喝了一口水后，紧跟着提问了一句。

“刚成年……我监护不利，麻烦你们了啊。”纪轩望说着去拿自己的外套，要从里面拿出些现金感谢他们。

几个留学生很爽快地拒绝了。还是在纪轩望的坚持下，当做他们打车回学校的车费，说了老半天才让这几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留学生收下了这笔钱。

“美国要到21岁才能喝酒，虽然在国内是可以的，但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地方，还是要注意的。”女生又喝了一口芬达，气喘才算平息了一些，“今天这事儿也别跟别人提了，之后也要注意一些。”

纪轩望连声对几个人道谢，送走了几个留学生。

门链被纪轩望从里面挂上，反锁住门，纪轩望才回到屋里，盯着床上趴着的顾尚谨，闻着他一身的酒气，纪轩望很是不耐烦地打开了空调。

他不会喝酒，二两就上头得不行，多喝一会儿整个人都要晕倒，更是没有照顾酒鬼的经验。纪轩望深吸了一口气，把顾尚谨翻过来，帮他把他身上的外套脱下。

那件衣服上不仅沾着浓厚的酒味，还沾染了很大的烟味。

烟味。

纪轩望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危险的想法，立刻俯身到顾尚谨的嘴边，小心地分辨从一阵威士忌味道中夹杂的烟味到底是不是纯粹的烟，接着把纪轩望那件卫衣的袖子撸开，检查着顾尚谨白净的手臂上有没有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针眼，直到确认顾尚谨身上并没有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之后，纪轩望才算送了口气，坐在床边冷静了一点，用手将耷拉下来的刘海向脑后捋了一遍后，一脸头疼。

还没正式留学呢，就被人骗去喝酒了，这要是真把他送来了，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纪轩望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那些曾经在网上看见过的新闻，一时间思绪繁多，脑子乱糟糟的。他在和顾尚谨失联的四个小时里，所有能想到的可怕事情再次像潮水一样涌到了纪轩望眼前。

顾尚谨要是一晚上都没有回来，自己要去哪儿找他呢？要是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了，自己要怎么对顾尚谨负责呢？要是万一，要是有个万一，自己就是死都没办法跟诗茵阿姨交代啊。

想到这里，纪轩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想要把自己胸口所有郁闷的情绪全都呼出去。

“纪轩望……”顾尚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盯着坐在自己床边的纪轩。

被顾尚谨喊到名字的纪轩望微微趴下些身子，凑到顾尚谨的脸前，“你要喝点水吗？还是我让酒店给你煮点什么东西醒酒？你想喝牛奶吗？”

顾尚谨真的喝的很醉了，他的眼睛缓慢地眨着，眼神有些飘，像是找不到纪轩望的准确位置，但他还是很倔强地开口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