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从美国回来之后，关系变得比想象中更近了一些。顾尚谨也用更粘人的态度对待纪轩望，纪轩望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觉得顾尚谨是个不成熟的小孩子。

眼前如此焦灼的局面，是因为缺少沟通而造成的。

纪轩望非常肯定这样的想法，默不作声地用余光看了一眼身边局促紧张的顾尚谨，突然觉得，偶尔给这个小鬼一点自讨苦吃的教训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顾尚谨很少从纪轩望处听说他的亲生母亲，却也没想到能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遇见她。

顾尚谨的双手使劲摩挲着自己的裤子，他不敢抬起头，只是稍稍用额头前的刘海，挡了一个视角，遮掩住来自毕思若的视线。

毕思若是经济学教授。这一点纪轩望曾经提过一嘴，这也是纪轩望走入金融行业的理由之一。因此，顾尚谨对毕思若的想象变得有些刻板印象。经济学教授，女性，必然是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露着后脖颈，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的细框窄镜片的眼镜，也许会化妆，但大概不怎么赶潮流，衣服可能会很素，但品质不会很差。

纪轩望脸上带着尴尬的神情，他没想到顾尚谨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顾尚谨会偷偷摸摸地跟着自己过来。

“你来干嘛啊？”纪轩望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带着质问的语气，“我不是让你跟林钊他们出去吃饭了吗？”

“他们不用回家吃饭啊？”顾尚谨颇为不服，他同样压低了声音，咬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而且你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就是不告诉我你去哪儿，我当然好奇啊。”

“你是……”纪轩望刚想解释为什么不告诉顾尚谨，却立马住嘴，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应该在这里解释。

坐在纪轩望对面的毕思若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银色的细框眼镜里透露着她审视的目光，她微微抬眸，注视着顾尚谨，随后抬起头来，眼镜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了一下。毕思若的耳朵上带着的银色水晶耳钉在餐厅里暖黄的灯光映衬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和她此时的气场一样。

纪轩望的衣品和毕思若如出一辙，连审美都很相似。她身上也带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味，虽然中调有些茶香，但此刻的香味还是以木质为主的。

“你就是顾尚谨。”毕思若的声音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让人觉得很舒服，没有那种令人畏惧的感觉，“我听轩望提起过你，你是跟踪他来的吗？”

跟踪？

跟踪的意思是有意地偷偷地跟随……

是跟踪没错。

顾尚谨脑子里迅速反应过了这个词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点了点头。

“倒是敢做敢当。”毕思若嘴角带着轻笑，认为顾尚谨是个很有趣的小孩，“你既然跟过来了，应该是知道我是谁的吧？”

顾尚谨点了点头，“您是纪轩望的母亲。”

纪轩望？

毕思若的眼神幽幽的朝顾尚谨看了一眼，顾尚谨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哥……哥哥的母亲。”

纪轩望端着茶杯，因为顾尚谨突然叫自己哥哥而忍不住冒鸡皮疙瘩，微不可闻地抖了一下。

他是独生子，被谁叫哥哥还真是陌生的体验。

而顾尚谨也有同感。他也是独生子，从来没有叫过谁哥哥。这种局促的感觉，还是第一次体验。

纪轩望瞥了顾尚谨一眼，看见他耳尖冒红的样子，撇过头，努力压制着自己嘴角扬起的笑容，手指轻轻捏了捏自己的鼻尖，装作自己是鼻子不舒服的样子。

顾尚谨深吸了一口气，回看着毕思若。

毕思若嘴角带着笑意，“你为什么跟踪他呢？”

这就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了。

昨天晚上顾尚谨做完晚饭，纪轩望脸上带着些许难以启齿的尴尬，开口就是说自己明天晚上不在家里吃饭了。

“为什么？聚餐？”

成年人的社交方式之一，聚餐。顾尚谨可以想到，也能够支持。只是没想到问到这里的时候，纪轩望的表情立刻有种想要转移话题，或者说是后悔毫无准备地提起此事的尴尬感。

“就是有点事情。你跟林钊他们去吃饭就行，没钱我待会儿再微信转给你。”纪轩望端着饭碗，说出了一个算不得回答的回答。

而顾尚谨只是点了点头，“哦。”

在第二天，纪轩望穿着卡其色大衣，带着红黑格的贝雷帽，全身武装完毕后开着他的迈锐宝离开地库时，顾尚谨已经背着包戴着他的头盔，跨在他的宝马游侠上，在小区大门口等着他了，就在纪轩望的迈锐宝调头之际，顾尚谨一脚油门紧跟着纪轩望了。

他不知道纪轩望是跟谁见面，也不关心到底是为了什么瞒着自己。顾尚谨认为，不管是什么事情，纪轩望都不该瞒着自己跟谁见面。因此他很在意对方是谁。

到底是多重要，才能让纪轩望瞒着自己才能跟她见面呢？

也许是他们单位给他推荐的女人呢？

想想顾尚谨都觉得窒息。

纪轩望才工作一年多，就开始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了？他亲爹死了，亲妈还在呢，怎么就轮到一些没有工资半毛钱关系都挂不上钩的职场同事来操心他的人生大事了？顾尚谨想着想着，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咬了一口手里的热狗面包，算是出一口恶气。

躲在纪轩望身后的位置，顾尚谨带着口罩，用桌子上的菜单挡住了自己下半张脸，漏出眼睛死死地盯着纪轩望的背影。

纪轩望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一和服务员确认着餐品的情况，最后点了几道菜，微笑着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

“这位客人，您要些什么呢？”服务员微微弯下些身子，略带试探地询问着顾尚谨。

他穿着一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进门时怀里抱着黑色的摩托车头盔，身上背着书包，羽绒服下是一件高中的蓝白校服，看起来并不像是有在这里消费的能力。

“啊……”顾尚谨被喊了一声，唤回了注意力，他立刻定睛在菜单上，上下仔细扫描了一遍，手指在每道菜上依次划过去。

这是家西式餐厅，除了牛排还有意大利面等等，鹅肝之类的更是不在话下。顾尚谨看起来很慎重，眼神注视着菜单上展示出来的照片，余光瞥了纪轩望的方向，看见了他接过了一份绿色的芭菲。

应该是抹茶味的。

于是，他非常有气派地昂起自己的头，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草莓芭菲，谢谢。”

注视着顾尚谨脸上认真又严肃的表情，服务员手里的笔也停了下来。他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地回答了一声，“好的。”

“辛苦了。”顾尚谨眨着眼睛，似乎在交代一向很重要的事情一样。

眼下，草莓芭菲正在顾尚谨面前，在毕思若审视的目光下，变得有些融化了。

“所以，你是怀疑轩望在相亲吗？”毕思若没懂这个逻辑回路。

为什么纪轩望相亲，他顾尚谨就要追着过来呢？纪轩望是说了要照顾他，可纪轩望又没有许配给他，跟谁在一起干什么，还得由着顾尚谨监视管理吗？

顾尚谨嘴角带着些许无奈，眼神闪躲着，最后撇了撇嘴，“就是……不想他瞒着我。”

“你就一个脑子怎么想得这么多啊，谁跟你说我会相亲的啊。”纪轩望听见这个理由也是汗颜，“大老远的，你也真能跟来。”

纪轩望叹了口气。

毕思若眼里满是对顾尚谨的审视，似乎并不是很喜欢顾尚谨的样子。

诚然，顾尚谨能跟着纪轩望跑到这里，确实勇气可嘉。

“你高三了吧，不回家学习去，跟着来这边，是为了什么啊？”毕思若的话里难免带着一些审视，总是让顾尚谨有些许不舒服的。

顾尚谨抿着嘴角并没有说话。他虽然大胆，但还是很有眼力见的。毕思若不喜欢自己，而且没理由喜欢自己。

自己是他前夫再婚对象的儿子，如果不是她毕思若的儿子提出要照顾自己，自己跟她还八竿子打不着一个弯儿呢。

自己当然没有立场和理由要求毕思若喜欢自己了。

“尚谨学习挺好的。”纪轩望把顾尚谨陷进软趴趴的芭菲里的勺子捏了出来，放在一边的盘子上，“他数学好着呢。我们上周去美国的时候，他英语也很好。他没什么短板，成绩在年级前五十呢。”

“是吗？”毕思若的语气里多了些许欣赏，“想好考哪儿，学什么专业了吗？”

大学老师知名教授也免不了俗啊。纪轩望眉头轻蹙，看起来因为毕思若话语里的刺儿有些不舒服，想要替顾尚谨出头一样。

“明大。”顾尚谨突然给出了一个回答，连纪轩望都愣了一下，“明州大学，是您在工作的地方吧？”

“对，我在明大的经济学院工作。”毕思若点了点头，似乎对顾尚谨接下来的话带着些许期待。

“我想进明大的经济学院，想学金融。”顾尚谨把话说到这里，纪轩望都愣了一下。

“你……”纪轩望刚准备开口，却又立马刹住了车，没有说下去。

顾尚谨却好像是认真的，他直勾勾地注视着毕思若。

毕思若却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淡淡地回看着顾尚谨，眼里平静无波。

纪轩望因为这两个人的迷之对视迷之沉默而一时间愣了神。

什么情况？我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