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辉在走廊的一角追上了纪轩望，在身后喊了他几声总是不得回复，于是快步走上去抓住他的手腕。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纪轩望一脸震惊，被猛地抓住手腕，条件反射似的抽出自己的手，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了一抹僵硬的微笑，最后抿了抿嘴角，垂下了头。

“你遇见顾尚谨了吗？”方临辉握住纪轩望的肩膀，很是紧张，“你遇见了？他说什么了？”

这一番质问下，纪轩望抬着头注视着方临辉的神情，最后什么都没说。

“刚刚顾尚谨的助理绊住我了，我没及时赶过来。”方临辉很是抱歉，松开了纪轩望的肩膀，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我先送你回去吧。”

纪轩望垂下头，并没有多说什么，最后点了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就在走廊的尽头，注视着纪轩望的背影，顾尚谨的双手插进西服的口袋里，神情冷淡，却看得出眉眼之间的伤感。

他离开了三年，却不成想事情竟然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就在他沉默注视这一幕的时候，走廊另一边走来另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是顾尚谨的助理江翰林。他走到顾尚谨身边，站定后顺着顾尚谨的视线看去，脸上的表情多了些许凝重，视线转回到顾尚谨的脸上，眼里却又多了审视。

“shean，你办好了吗？”

顾尚谨的视线久久没有收回，顺着江翰林的话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随后才闭着眼叹了口气。

“有件事情要麻烦你一趟。”顾尚谨说着，迈开步子朝电梯间的方向走去，江翰林紧跟两步，听着顾尚谨的吩咐。

纪轩望站在褚院长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显得很局促，又有些无助。

“小纪，我知道你作为新老师有很多难处，你既然加入了这个项目组，至少要摆出一些态度来，装装样子也行啊。哪有什么都不说直接离场的呢？”褚院长很生气，“你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昨天和顾尚谨一顿争执后，纪轩望直接落荒而逃。眼下被质问了，纪轩望只能抿着嘴唇低下头。他实在是解释不出来为什么昨天会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会场。

“你啊你，你现在这是什么……”

褚院长又要絮絮叨叨地说起什么的时候，纪轩望的思绪再次跑神，却还没等褚院长把这句话说完，院长办公室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褚院长没打算让纪轩望离开，指了指纪轩望后接通了电话，“我是褚西江。”

纪轩望沉默着没打算离开，只是默默地在思考要如何避开顾尚谨。

自己可以想办法减少在人多的宴会露脸的次数，可是如果顾尚谨找到学校里，那自己要怎么办呢？

“……好，好，那我们什么时候见面谈呢？今天吗？时间……可以，我们这边的文件都已经准备齐全了。好，那我们下午吧。”

褚院长将电话挂掉，立刻拿起手机群发消息。

“小纪，刚刚tab公司的新总裁来电话，对我们这个项目很感兴趣，想要见面详谈。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你去准备一下之前的ppt，等一下好好表现。”褚西江站起身，拍了拍纪轩望的肩膀，“可别再犯昨天那种态度不端正的错误了。”

注视着褚西江脸上的欣喜，纪轩望的表情很是震惊，他的手指微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眼神闪躲着，问了一句，“tab……是加拿大的那个……”

“对，就是那个，他们最近在明州筹备他们的绿地公司，想要和高校建立深度联系，保持人才上的来往。”褚西江简单概括了一下刚刚那通电话，“下午三点，你抓紧去准备一下。别再掉链子了。”

“我妈有课，我妈就不用去了。”纪轩望突然反应过来，立刻拦住了褚西江的话头，“其余的老师我通知就可以了。”

褚西江没有多说什么，放下了手里的电话，点了点头，示意纪轩望可以离开了。

纪轩望脸上的尴尬和不自在并没有被任何人察觉，他此刻站在队伍的中间，呆呆地注视着电梯间的指示牌。

尚望地产……

纪轩望盯着这四个字，立刻认出了这是顾尚谨回来开的公司。这栋三十层的建筑物里，从十七层到三十层，全都是尚望地产。非常豪，和当时谢拉德一样大手笔，父子终归是父子。

“请问，各位是明州大学经济学院的教授吗？”

江翰林从电梯间走出来，注视着这一队人，礼貌地询问了一声。纪轩望听见江翰林的声音，稍微向后躲了一下，视线下移，看见了他手腕上的那款潜水表，昨天和顾尚谨拉扯中，从顾尚谨衬衣袖口中漏出过一模一样的手表。

沛纳海的潜行。沛纳海一向是限量款，两个人的款式一模一样，可见这个人就是顾尚谨的亲信心腹，应该就是方临辉说的缠着自己的人。纪轩望默默握了握拳头，漫不经心地站在队伍的末端。

“你好，我是院长褚西江。”褚院长率先朝来人伸出手。

“我是顾总的助理江翰林，顾总已经恭候各位多时了，我来给各位引路。”江翰林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纪轩望小心地打量着江翰林的手表，江翰林的余光瞥到了纪轩望的眼神，脸上露出了友善的微笑，纪轩望立刻收回了视线，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在电梯里，江翰林摁下了三十层的按键，简单介绍起了这栋楼，包括尚望地产为什么选择在这里。纪轩望一点都不关心，江翰林通过不锈钢的电梯门看见了角落里纪轩望，眼里则是些许不满。

江翰林一路带着他们走到了一间全是玻璃的大会议室，在会议室里，顾尚谨坐在主位，正和身边的另外两个员工一起讨论文件。站在顾尚谨身后的小助理看见江翰林带着他们走来，机警地去拉开了会议室的门，顾尚谨也显得有些匆忙将文件的内容指给员工，一边起身一边将文件递到员工的手里。

客套地寒暄着，纪轩望懒懒地瞥了一眼，一言不发。

纪轩望根本没有想着握手，从包里拿出了u盘，径直走到了演示屏幕前。

江翰林走到纪轩望身边，帮助他操作演示屏幕，手里忙活着，却也没耽误他张嘴。

“您是纪轩望，对吧？”江翰林声音很低，看着纪轩望的手一顿，才开口缓解起气氛，“我听shean……就是顾总，他提过你。您和他曾经是兄弟关系是吗？”

这个词太过敏感，纪轩望冷冷地扫了江翰林一眼，“不是，我跟他没有关系。”

江翰林眉头皱起，看向顾尚谨的身影，继而压低了声音补充，“可顾总……”

不想再继续和江翰林聊闲天，纪轩望回头看向正在交谈的顾尚谨和其他同事，压低了声音，“你可以帮我把包里的文件分发一下吗，我已经装订过了。”

江翰林并不意外他会有这种反应，却还是忍不住继续开口。

“您好好表现的话，顾总应该会很快同意这一单生意。”

表述方式很奇怪。纪轩望带着不悦冷冷瞥了江翰林一眼。

顾尚谨正坐在纪轩望对面，他面色如常，一边看ppt列出的数据和方案，一边看手里刚刚接到的文件，面无表情。他神情专注，似乎并不在乎正在讲ppt的人是昨天还在跟他拉拉扯扯的纪轩望，手里那根钢笔时不时勾画，和身边的江翰林沟通着，大概花了二十分钟讲完了整套ppt，纪轩望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顾尚谨和其他领导进行沟通。

他变化真大，已经变成一个大人了。要是不认识他，恐怕想不到他现在只有23岁吧。自己在六年前，23岁的时候，才刚刚研究生毕业，哪里有他现在这副稳重的老板模样呢？纪轩望想着，注视着顾尚谨的侧脸，露出了一个带着无奈又带着些许欣慰的微笑。

纪轩望原本担心着顾尚谨会将两个人的关系说穿，但顾尚谨从始至终都没有给站在角落的自己一个眼神，还是小助理见自己站了很久才引导自己坐下。纪轩望对此稍感安心，深吸了一口气后，准备捱到这次交流会结束。

会议开到晚上六点，所有人都因为这场甚至因为时长而中场休息过的会议而深感疲惫。顾尚谨轻抬眼皮环视了疲惫不堪的其余人一眼，嘴角带着淡淡的无奈。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会让员工处理后续的。”顾尚谨在江翰林递来的会议记录上签了字，然后合起了自己的钢笔，很有诚意地开口，“时间不早了，我已经让人约了饭店，各位要是没有别的安排，就一起吃顿便饭吧。这家餐厅味道不错的。”

看着领导有些犯难的样子，顾尚谨眼里倒是没见什么情绪，手指轻轻摩挲着钢笔，江翰林的眼睛一扫顾尚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翰林的笑容很得体，他起身做出了请的手势，“各位请跟我来吧。”

纪轩望冷冷地坐在末端的位置上注视着顾尚谨的一举一动，趁着顾尚谨和几位领导寒暄，立刻把投屏断掉，收起电脑。

“不好意思，我还有别的事情，就先告辞了。”纪轩望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应付的笑，甚至没多看顾尚谨一眼，立刻拎着电脑包离开了办公室。

顾尚谨的视线随着纪轩望的身影看去，伸手拍了拍江翰林，转身跟着纪轩望离开了办公室。办公室其余领导面面相觑，一时间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小望，等等。”顾尚谨穿着高定西装和皮鞋在顶楼的走廊上奔跑着，在这层唯一的电梯间拦住了纪轩望。

电梯里黄色的灯映照在顾尚谨的身后，打亮他此时阴郁的脸色。纪轩望抬着头注视着顾尚谨，似乎很不满意顾尚谨挡在电梯门口，却并没有发言，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彼此的表情。

沉默着对峙，直到电梯门关闭走向其他楼层。

“你想跟我就这样干瞪眼到其他人看见这一幕吗？”纪轩望不甚友善地开口，情绪没什么波澜，“我不想奉陪这出闹剧，你差不多收敛一点。”

顾尚谨的表情依然很阴郁，他听出了纪轩望的指责态度。

从昨晚，或者更早之前，纪轩望就对自己用这种指责的态度。顾尚谨并不懂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但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是让纪轩望给自己一点时间，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解决这个误会。

顾尚谨压了压自己的情绪，他的手握成了拳头，语气是极力保持冷静的克制，“小望，如果要翻旧账的话，我们的旧账得找个会计事务所来算，但我回来不是跟你算账的。”

“那顾总和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请你别拦着我，我有安排。”纪轩望挪开了视线，再次摁下了电梯按键，将位于三层的电梯叫上来。

这正是下班时间，电梯上来得慢，顾尚谨就这样盯着亮起的电梯按钮，又注视着纪轩望此时软硬不吃的模样，不禁想到他最不屑的手段。

“这个项目是毕教授牵头发起的，我以为你这个做儿子的，至少会看在她的份儿上，卖我这个甲方一个面子。”顾尚谨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