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说的是越语。
然后越人战士绕过众人往后而去,探查完情况,又回过头来。
甘宝注意到好几个人在热切的看着老弱中的一些人,应该是亲人但碍于法令没有多有动作。在大多数人眼中,蛮越之人打仗不懂得章法,只会乱来,甘宝并不懂得行军,但他看这些人也与多数人眼中的蛮越不同,一个个令行禁止,连亲人在场都不招呼,有中原精锐军队的作风。
回头的越人还没到,前面又有更多越人战士过来,甘宝数了数,大概有三百余人,他能看出这些人走得很齐。
再近时,甘宝看到领头的越人相当的高,竟然就是那天在大雁山对峙时跟他相撞的人。
这时老弱妇孺里走出几个长者,与那人相会并用越语交谈,不时的指指甘宝。
甘宝此时已经把纱巾褪去,狰狞的大小眼让人颤栗,他也只有如此才镇得住这些讨厌中原人的千人妇孺。
他负手而立,尽量做出威严的样子,其实只要他面无表情,就已经很可怕了。
那领头的越人带几位长老前来,然后自己单膝跪地,用纯正的汉语道:“恩尊,吾乃本越祭祀-佘穆,愿以吾一人之力谢族人之恩。”
甘宝讶然,皱眉道,“我并未约求报答,为何佘穆祭祀要作如此说。”
佘穆抬头道:“恩尊若不肯,吾以死谢罪,亦请恩尊放过吾之族人!”
甘宝摇头,有些违心的说,“我本无意于越人。”
佘穆却不听,竟做汉人拱手礼道:“吾曾游历于中原,深知中原人之章法,若无益处,绝不肯施救。而战乱纷纷,中原豪杰皆欲揽我蛮越,以致我百越战士客死他乡,不计其数。今日恩尊与我有恩,吾一人报答之,再请恩尊放过吾之族人。”
原来有这等事,难怪看刚刚他带人行军很有中原章法。
甘宝回头望向众人,众人皆伏。倔强的百越战士也不例外——单膝跪地。
甘宝绝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双眼的威势,佘穆越众人而跪,恐怕这祭祀之职在百越是很有名望的。
“如若我不允你相随呢?”
“毋宁死!”
甘宝只好允诺,“虽如此,我且看你有何能耐,若不济,我还待来找你族人。”
佘穆站起,“但有命,当效死!”
“那好,你可有什物要收拾?赶紧准备妥当,速速跟我回广信。”百越既然不能立刻用,就不要站在此处让其厌恶了。
“穆身外无一物。”
“那启程吧。”
百越众人都有些不忍,佘穆却毫无犹豫,就跟甘宝去了,再也没有看过同伴一眼。
公主赶到吴巨大营,
吴巨赶忙来迎:“公主,听说你派那怪小子去招抚了?我刚收到贺虎信使送信,还是连同合浦两蛮联名来信,说若是二宝在都尉任上一天,他们就不会让蛮兵出山,若有违背,盟裂之。蛮人虽不懂礼数,却很少不守承诺,所以应该是真的。我不知道那小子做了什么,但是若任由五溪势大,几年之后借机反叛,我苍梧不保矣!”
碧公主惊讶万分,看着吴巨道:“我也未料到此事会变成如此,但除此之外的确别无他法,我看甘宝马上就会回来了,再详细想问好了。我另有问题想问将军……”
吴巨觉得碧公主的眼神有些怪异。
“只是,我且问吴将军,你究竟是荆州刘表之心腹还是我交州之太守?”碧公主皱眉道。
吴巨瞬间面如土色,“公主为何作如此说,莫非疑我有异?我曾有多年在苍梧,公主孩提时更呼巨为叔,只是后来辗转到荆州才被刘刺史举荐到此处……”
“我也以将军为敬,只是事关我交州,我便要问明白。”碧公主凛然道,“我只是想问你,刘表举你为苍梧太守,是不是只为了阻止五溪蛮回武陵?”
吴巨再次惊讶:“这……我不知道公主是受何人挑唆……刘刺史当时的确有这个意思,但我只忠于朝廷,对刘刺史也只是感其举荐之恩,对交州并未有异啊!”
碧公主无奈一声叹,眉头轻蹙,不忍再说什么。
外有令兵来报曰:甘宝带苍梧百越祭祀前来。
碧公主夺门而出,甘宝已经站在了面前。
“你是带越人来宣战的吗?”
甘宝一愣,碧公主该知道百越被蛮人所侵占才对,“公主请息怒,如今百越已经是我部下,这位是祭祀佘穆,百越将不再为郡兵之敌。再说,他们如今也没有这个实力,要注意的只有蛮族贺虎。”
吴巨出帐听之,大为疑惑:“百越怎么让一个汉人做主?”
“此事说来话长……”
“你之部下?”碧公主打断他说,“我都不被允许有私兵,你这是想反了吗?”
甘宝心有余悸,幸好没要那么多越人,他嘿嘿一笑道:“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佘穆而已,不过这佘穆在百越人心中地位极高,所以我才说百越不会再兴兵。”
“好小子,跟熵女从合浦回来我就不知道你在整的什么事,你说,那个蛮王的约令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这一切都是你在捣鬼呢?!”碧公主跟骂街似的吼道,也只有甘宝才有这个待遇。
甘宝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好有些羞赧的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甘宝的确不知道,怎么事情变成这样了呢?如果要在他心中有一个解释,那么就只有邓廉了——连心机深沉的蛮王在他临走时都警告他“需防”。
“好好好!”碧公主气极,“你不知道,我们全郡兵民都被你耍的团团转!你倒好,如今又是都尉爷了。”
吴巨很少看她这样生气,公主从小坚强,遇事不惊,领军更是威严。也因此,那些将官还肯跟她。不过也合该生气,公主经略广信乃至苍梧,更有交州全境,多为安境保民,屡除暴行;蛮越虽众,百姓安康,无不感激,如今只为甘宝一人闹出如此闹剧,又是自己府中人,不生气也难。
兴平元年,冬。蛮越事息。
零陵甘宝,举茂才,为苍梧都尉,掌典军甲带事。
公主府,万蛇池。
因为已经入冬,池内很冷清,大多数异蛇都已经钻到地下沉睡。池外面有碳薪之火,温度还算适合。
但是在洛呆的那一隅,白蛇分外不安宁的在一旁游走。
洛双手抱肩,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仰天夸张的张着嘴,双唇被撕扯得鲜红,姣好的面容也被挤变了形。
良久之后,指甲边都渗出献血来,洛才从这种状态中恢复过来。
她喃喃道:“他……还没有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