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门口,双骑卫正在监督小厮整理马车物什,听得有人驱马靠近,转头望,乃是甘宝的黒鬃马。
“吁……”甘宝勒住马,呲牙对两人笑着,“好久不见,两位姐姐。”
后又有一骑带十数人上前紧随,分列左右,威势不小。
双骑卫面面相觑,拱手道:“可是甘宝都尉?”
甘宝把刚刚系好的白纱又松开,对面两人才从惊讶中晃过神来。
“莫非是我又有何变化?”
公主听见外面有些嘈杂,也走出门来,见到黒鬃马,便知道是他,只是淡然一笑。
两个月未见,这孩子又长了一截,与刚刚碰到的他判若两人——若不是那双眼睛,恐怕谁也不认识了。
甘宝见她出来,连忙下马,穿的一件敞袍,一副大老板的派头,更别说身后那些异域怪人一般的卫士了。
“碧姐姐!”他欣笑着往前走到公主对面,双手相搭,伏首做了一个正揖礼,“甘宝不辱使命,从郁林回来矣!”
碧公主凛然而立,正色道:“熵女果然没看错人,一介布衣短短半年就能独当一面。本公主之前无礼,请将军见谅。”
甘宝一愣,这公主怎么变得如此……不野蛮?“不知姐姐去往何处?何时归来?”
“我将到州治番禹,不知何时归,府上一切皆交由你打理。我留下游骑女官供你差遣,府中事情不详便可问她。”
甘宝语塞,把门客部兵之事抛之脑后,乃道:“可为何事?”
碧公主不语,只径自上了马车,由双骑卫护着扬长而去。
这还是第一见公主不骑马行。
春雨沥沥,宛若游丝,甘宝深吸一口清新之气以畅通心中拥堵,他紧了紧拳头,尽管碧公主对他多是“欺凌”,却未必没有欢乐,何况自己这身铁骨,难说不是因为那巫蛇之血,再怎么说,碧公主在他心里也是与熵女一般的。
邓廉刘巴见他回来,忙出来迎道:“主公,各地征米之事已毕,正陆续由曹攥遣送来广信。”
“我知道了。”甘宝强压下不安,回头道,“众位辛苦,请随子孝去驿馆歇息,今日饮宴,敬请尽欢!”
说完让邓廉刘巴主事,自己钻回房了。
他把商书放到桌上,急急唤出兔八哥,想问问天书穿越时空之事。
忽然一声凄厉的呼嚎响起。
“洛!”
甘宝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往万蛇池殿奔去。
只见万蛇池的侍者都在墙外,连偏殿园子都没进去。
“怎么回事?!”
侍者见到他,不由有些哭意道:“蛇女又犯病了,比往年都严重。”
“往年?!那你们站在这里作甚?!”甘宝喝道。
侍者哆嗦道:“她,她不让靠近的。每年都是如此。”
甘宝皱眉,忍下气道:“抱歉,我这就进去,你们帮我去请了于吉何吕来,去去,快去,若不知便问子孝去。”
呼嚎声又起,惨厉非常。
甘宝风一般跑过去,拉开殿门,到池边一看,不由睁大双眼。
这……还是那个洛吗?池中人嘴巴大张,对天哀嚎,双手抱肩膀,指间入肉,鲜血淋漓,成数条纹路蔓延到她身下的纱衣。那白蛇在她身边环绕着,也显得暴躁不安。
见有人进来,她颤抖着下巴,稍稍垂下脸相望。
“血泪!”
甘宝心里揪疼,这究竟是怎么了!
“谁让你擅入孤的宫殿!!啊——滚出去!”
洛对他嘶吼,一脸戾气。
甘宝却没有出去,相反,他不顾一切的跳进池里,也不管她挣扎,就把她揽入怀里紧紧抱着。
“啊!贱民!贱奴!不要碰孤!给我滚出去!”嘶声厉吼,震耳欲聋。
那白蛇开始还有些怕甘宝,渐渐的也靠近过来,池中万蛇也围将过来。
甘宝心道,这些蛇已经不怕他了吗?
洛还在挣扎,他不想放手。
“放开孤!”
不行。
白蛇终于鼓起勇气对甘宝张开大口,甘宝环抱着洛,躲之不及被它直接钉上右臂肩上。
万蛇随之,几条稍勇的飞身而来,甘宝咬咬牙,纵使他不怕蛇毒,这全身都是窟窿他也受不了,他松开左手甩去,几条异蛇都钉在了手背上。
“吼!”甘宝发出兽吼,凛目看着洛,大小眼怒睁,“洛!冷静下来!一定是你,我不会认错,一定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这都是你!”
他怒目只是为了止住泪,可是这又怎可抑制?两行清泪硬生生的从眼眶里涌出。
“如今只有你还在,洛。洛!”甘宝使劲的把她往怀里紧。
突然感觉自己的脸上突然一阵清凉,他眨了眨眼,把泪都逼出去。
“洛,你没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洛的一只手挣脱他的怀抱抚上的他的脸。
洛不说话,死死的看着他的眼睛。
过了半晌,她下巴慢慢收回去,仰起头,伸出舌头收下一滴眼泪,然后缩回甘宝怀里一动也不动了。
众蛇方退,白蛇也萎靡的躺在一旁。
甘宝身上有好些窟窿,都往外冒着黑色的血液,他觉得有些昏。
“洛!”
在昏倒那一瞬间,他又紧了紧怀抱,竭力靠向池边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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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几声雀鸣,偏殿的老树努力抽着新芽,晨光一缕透过树枝往殿内照射而去。
甘宝眼睑接收到这起床的信号,慢慢睁开双眼,模糊中,他看到一双麦色的长腿在池边轻轻晃动。
“洛!”
他揉亮眼睛惊喜的看着在池边坐着的少女。
少女对他一脸微笑,比那晨光还要柔和闪亮,她微微张开薄唇,慢慢往两边划开,开口道:“有没有梦见我。”
甘宝一个激灵蹦起来,“洛你,你你,你说话了?不,不是,你……”
少女咯咯一笑,依旧摇着双腿,偏着头道:“嗯!现在的我会说话了咯,不过我还会变成‘啊呜’那样子的。”
她做了一个鬼脸。
甘宝哈哈大笑起来,少女也跟着笑。
“你真的是洛吗?”
“当然,其实‘啊呜’那样才是真正的我,现在我只是贪玩罢了。”
甘宝看着她,身上的血液凝结还未脱落,脸上的戾气却已经不复存在,原来如削的脸也显得更加娇俏。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只是看上去有些变化,昨天的一切还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