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俞伯牙为钟子期弹琴,是觅到了知音。知己间的交流不一定要酒,一杯热茶也相得益彰,蔡高岭、李长风二位陪着韩可孤在书房里相谈甚欢,从前朝旧事到目前现实,尤其李长风对时事的一些敏锐判断颇让韩可孤感到惊讶,他久在乡野,看待问题的角度自然会与身处朝堂的自己有些不同。果然“旁观者清”,天祚帝自鸳鸯栗败走夹山,太子耶律淳留守南京析津府被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与宰相李处温等在燕京拥立为帝,竟早在他预料之内了。此时韩可孤的手中正拿的是新皇天锡帝的诏书。三人探讨着这个废帝而立的新王朝命运,却听见萧驴子压抑的笑声传来,憨憨厚厚的在这个不算大的房间里产生了些回声。
在蔡高岭的印象中萧驴子很少会笑,尤其这样傻傻的闷笑。不禁起了好奇,便开口询问。
一直守在门口的萧驴子慌忙将脸转将过来,紧抿着的嘴唇微微上翘,却并不作答。
韩可孤和蔡高岭抬头看到萧驴子囧得脸色通红,也不觉被这个傻傻的可笑模样感染了,李长风与萧驴子不很相熟,倒不好冒昧逗趣,韩可孤脸上透露出微笑,随口凑趣“又是在谁那里蹭了几碗好酒吧。”
“这么个破地方,会有什么好酒,这嘴都要淡出鸟来了一一”萧驴子见自家老爷也来拿自己取乐,裂开厚厚的嘴唇嘟嘟囔囔地笑着回道。但有些话还是憋回到肚子里未敢直说出来,要说喝酒还得说自己老家的小烧锅,酒性浓烈的闻一闻都觉过瘾,更别说用红泥炉子温热了下肚,连五脏六腑都像过了火一样,烘烘的从脚暖到头。要是只为了喝上这么一口谁还跟了你东跑西颠的到处受罪!好久以来韩可孤都是眉头紧锁愁眉苦脸的,自己看了心里丝丝的都痛。自打前几日大人们集中议事之后,他的脸上终于又能偶尔见到一丝久违了的笑容,今天更与长风先生二人谈笑风生,怎不使萧驴子满心欢喜。这个不善言笑的忠直汉子眼睛里充满了感激,现在就是那二位差使他去赴汤蹈火也是肯的了。
这三位相见恨晚的知交洋洋洒洒的谈论着,有走惯了江湖的李长风不时插些乡间俚语引来另外二人的阵阵嘻哈。韩可孤翻起桌案上的诏书,把话题切入到新皇登基这件事情上来。
这位新皇乃是宋魏王耶律和鲁斡的第四子,本族的名子叫做“涅里”。因其出生于内宫,自幼承太后抚养,所以很得恩宠,加之本来也具着些贤德之名,而且颇懂点治国方略,一时成了天祚帝年间的达官显贵之一。历封“郑王” “越国王”更与乾统六年拜做了“南府宰相”, 宋魏王去世后承袭父职留守南京。
天庆五年八月,天祚帝率10万兵,亲征女真,结果惨败,失陷辽东50余州。皇亲国戚、文武官员们对天祚帝开始失去信心,于是,一致发难欲废帝谋位于耶律淳。连夜派出两千骑兵,迎耶律淳入宫。然而,耶律淳却密令,将参与“废帝谋立”事件的妃子萧氏弟弟萧敌里、外甥萧延留拘禁,然后向天祚帝告密,并将萧敌里、萧延留首级献给天祚帝。
天祚帝认为耶律淳忠贞不贰,遂加封耶律淳为“秦晋国王”。
辽天祚帝天庆五年,女真部族完颜阿骨打建立 “金国”。当年,女真金兵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于是,在众臣的建议下,天祚帝授耶律淳为“都元帥”,招募饱受流离失所、饥寒交迫之苦而深深痛恨女真金国军队入侵辽东、烧杀抢掠而前来投军的辽东难民成立“怨军”八营,以为讨伐“女真叛军”。此事,韩可孤便曾参与谏言。
只可惜 当时朝廷里贤不掌权,在冰冷季节却迟迟不能配放冬装,以致“怨军”情绪骚动,最终导致了一场小规模的兵变。虽然最终“哗变”被压制了,叛乱头领武朝彦也被“就地正法”。
但带来的间接后果是令耶律淳威望大损。以致在以后几次与女真的对仗中指挥捉襟见肘,屡屡失利。
此次阿骨打举国之力大举进攻,使辽国三分之二疆土沦陷,天祚帝逃匿夹山,群臣再次掀起“废帝谋立”高潮,据说有府衙百官、诸军、僧道、父老乡亲等万余人,到耶律淳府前齐齐呼号,拥戴耶律淳登基。
耶律淳推辞不及。无奈即位,号“天锡皇帝”,改辽天祚帝保大二年,为“建福元年”。
韩可孤抚了抚郃下梳理如画的一把胡须,向李长风二人言道:“此前,在朝堂之中与这位新皇曾有过几面之缘,尤其对他天庆五年时能够不贪帝位,大义灭亲的忠君之举颇多赞誉,总以为是位识大体知进退的人物,没承想这次终还是受了这般逆臣们的绑架,一失足损了半世的忠义名声。”
“学生倒是以为,耶律淳此次上位实是蓄谋已久的了,所谓万人请愿,辞受再三不过是给世人们演出的一场戏罢了。据闻,咱们这位伪皇早就在朝野内外广培势力,各大州府都有他安插下的人手眼线,这在衙门内外早不是秘密了,朝廷里的事情我知晓不多,不过以他曾经顺情萧奉先,打击萧陶苏幹这一桩上也很说明问题了,不过是他知道您的身份性情,未敢在北安州肆意罢了。大人您是身在其中,难达其外,不如我们旁观者清。”李长风侃侃而谈。
“不过据闻他那位普贤女德妃倒也颇有些手段,这次的废帝谋位既是她起了一定的作用,实在容不得小觑呢。”’蔡高岭感慨万分“圣上败走夹山,又被这群逆党擅篡了帝位,其中艰辛可想而知,也不知在性情上有否触动。”
韩可孤拈须连连点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次对圣上的打击可谓痛彻心扉了。焉知不会痛定思痛,听闻女直兵至云中之时,天祚吾皇问计萧奉先,而其计无所出,惟请播迁夹山。吾皇明悟而斥其误国‘汝父子误我至此,杀之何益!汝去,毋从我行。恐军心忿怒,祸必及我。’遂撵离左右,再不许相随。”
“只可惜明白的太晚了一些。”李长风大大的叹了口气,“这许多年的内忧外患,国家糟蹋到这等地步,民无归心,军无战意,恐怕积弱难返呀!”
“不然,”韩可孤嚯的立了起来,一张脸涨的通红,大声言道:“圣上虽然被乱臣们蒙蔽的久了些,但终是一朝醒悟了,这便是一个好的转机,焉知不是老天爷要大辽余祚借此机会中兴嘛!”
看着韩可孤激动的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踱着步子,蔡高岭恍恍的仿佛有了些明悟,李长风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被激烈的气氛感染到脸上的感动却大于希望,他一路从民间走过来,个中滋味要比这二位久在朝廷的官僚体会得深刻。
韩可孤转过来面向二人站定道:“二位贤弟,当年耶律曷鲁、萧敌鲁以及韩延徽诸公辅佐太祖率挞马部溃以蒲古只、小黄室韦,破越兀、讨河东、克九郡,最终成就了大业。今时今日恰值风云际会,吾等该当效仿先贤,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