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丑月、壬已日,晴,阳光普照。李长风应召来到墩台本部与黄靖会面。
“黄杖子挫败的消息,险些吓得我魂飞魄散了,只想着与你就此天人永隔。”黄靖双手紧紧握住李长风,仿佛怕他下一瞬间便会消失了一般,“所幸吉人天相,第二天报来门地大捷,心才落到了肚子里,长风指挥有方,提调均衡,让老哥哥佩服之至。”
“黄大人谬赞了,都是邢将军、何将军的功劳。”李长风惶然:“长风不才,几乎误了韩大人和您的大事。”见黄靖脸色腊黄,佝偻着腰身,禁不住关心动问:“看黄大人气色欠佳,不知贵体••••••?”
“还是呕血的老毛病,若非这病犯得不是时候,我定要亲临前线去犒劳你们这些大大的功臣呢!”••••••
何子冲挟威武之师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了黄杖子,失地复得,皆大欢喜之余,黄靖不忘职责,加派麾下王喜成所部二千众、程凤兵一千五百,星夜赶往驻防。另自棋盘营于大蟒处调拨三百军士补充邢之民减员之数。何子冲仍旧回防原屯防所在。
金兵常胜,此次能一败涂地,有一半属于骄兵轻敌之过,另外也有不善火攻的缘故。一时之间,倒不敢再来挑畔。
这一场战斗与全国形势而言,虽小胜但也足以让朝野上下欢欣鼓舞了。这是与金兵征战以来唯一的一场完胜之仗。捷报上达天听,天祚帝龙心大悦,准下韩可孤的荐表,敕任黄靖为中书舍人,参知军机,李长风拜南院军器监丞,都监统师戌军,其它诸将各有恩赏不等。
居首功者,自是舍韩大人再无他人了,皇上加封韩可孤南院枢密使,权衡兵部,但韩大人却上疏坚辞不受,认为国事日骞,金人猖獗,自己辜负了朝廷上下的殷殷期望。门地之战得胜,韩大人的内心自然也是雀跃,对于中兴大计更多了几分信心,升官发财对他而言本就无关宏要,只要朝野内外戮力向前,莫要临机掣肘,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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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添香的红袖,只三个老少男人也谈性浓厚,酽茶灌了满腔满腹,把丝丝缕缕的困意都驱赶得干净了。烛台上燃得正旺的蜂蜡流下来的烛泪铺落在桌面上一摊,倒有些像大辽国的地理版图。
韩可孤执着小金刀仔细剔剪着烛芯,一面倾听蔡高岭汇报军中粮饷补给、马匹调剂的一应情况,不时的插嘴询问一些细节。蔡大人告诉他:“各路讨金将士已经开始向本州周边地区聚集,滦水河总兵王顺风辖全营进驻了廊台,北窝铺守将郎子川集结在上岗,陈锋等诸大镇也都在各自的驻地蓄势待命一一。”
韩可孤又着重问了问马匹补充情况。金人辗转四方,征战沙场几近无敌,全赖着马快人急,来去如风,我军若想从根本上扭转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就必须采取以快打快的战术,所以,马力的强弱就成了战争胜负的关键。
觉得没有什么遗漏了,韩可孤立起身漫步走到窗前,室外面,此时的天空如墨,连点点星光都尽数的隐没了,只阵阵的有寒风掠过。沐着冷气,他默默沉思,半响没有言语,蔡高岭虽然平日里在韩大人面前疏散惯了,但此时,也不敢做出些声响,唯恐扰了大人思路。李长风到底年轻,方才说着话时还好,陡静下来,瞌睡虫也就随之上了脑子,便坐在那里昏昏沉沉的打起了盹••••••。
“高岭,如此看,北出反攻的时机,到了!”韩可孤缓缓转回身,语调异常坚定。
李长风豁然一惊,从昏然中清醒了过来。
“高岭也正是此意。”蔡大人合掌击节。
微微颌首,韩可孤复坐回了案后,中指轻轻地揉搓着自己微微有些发胀的额角。
“还需要思虑得周详些,看看有什么纰漏。”
“还差那几千斤的火油。”自打门地一战,李长风算是对火箭弓弩的威力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一直到现在都念念不忘,回来后便如实向韩大人作了汇报,好一番夸奖了火箭的威力。只是箭器好制,火油难寻,北安州又不出产此物,真是让人愁煞。
韩可孤之前虽未曾在军中任职,但也知火攻的威能,《三国志》周公瑾火烧赤壁的故事众人皆知,他在听过李长风的战况汇报后,心中便存下了计较。
“这举火之物,我与前日令小儿带了几个兵丁前去办理了。”目光越过对面坐的蔡高岭,向厅门处问道:“炜儿回来了没有?”
坐在门边正昏昏沉沉打着瞌睡的萧狗子,揉了揉双眼,回道:“小爷今天响午就回来了。”
“嗯?”韩可孤诧异地问道,“怎不见过来回禀?”
“来过的,只是那会儿老爷正忙着,一屋子的人,在旁边儿房里等了好一会儿,实在困极了,便睡去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那你听他说起所办之事么?”韩可孤急急问道。
“听说都办妥贴了,小爷看着东西装上车,才赶在前头来回话的。”
韩可孤如释了重负,复坐回椅子上,笑着对李长风二人道:“待运到了,便要分配给各营弩手,火速赶制成箭矢。”
这弩弓不易制,需要专业的能工巧匠,火箭就简单了,只要把现成的坯箭裹缠上麻布,粘渗透油料即可了。
二人连声允诺,萧狗子在一边嘟嘟囔囔,“这回该睡了吧。”
三个人大笑,李长风、蔡高岭起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