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北安州千余里的平州府城隶属中京道,始皇帝嬴政第四次东巡时便是驻跸此地,并在这里派出燕人卢生、方士韩终入海求仙,还留下了铭刻 “碣石门辞” 以歌颂自己的大德。此地南临渤海,北依燕山,草木葳蕤、野蔌布郊,一派繁荣景象,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脸上常都挂着笑容,很富于知足的表情。
可惜这种知足没过多久便不再继续下去了。
宋政和十年,右文殿修撰赵良嗣带着徽宗的亲笔信函出使金国,签下了“海上之盟”。宋朝以将原来供奉给辽国的岁贡转奉给金国做为价码,联合攻辽,以图收复燕云十六州。
盟约签订后,金国完颜阿骨打率兵很快便付诸了行动,并不断取得胜利,而宋却迟迟不能成行。原因是“后院起火”了,内乱频发,各地间聚众造反者越来越多。王师数伐不利,便延误了合金之计。如此违约,便惹恼了阿骨打,同时也起了蔑宋之心。于是挥师南下,吓得正在燕京城中鞠球作乐的宋室官员,连守关的炮衣都没有掀开便受了降。
无奈之下,宋国不得不再与金国达成协议,金将太行山以东燕、蓟、檀、景、顺、涿、易七州交还给宋;宋每年向金纳岁币银绢各20万两匹,另输代税钱100万缗;平、滦、营州不属五代时契丹受贿之地,不在归还之列。
自此,原大辽治下的平洲便易主归了金人。
辽管时期汉、辽族人与法律权益上基本达到了平等。自耶律阿保机开始,只契丹区域维持部落的习惯。对所管治的汉人区域参考唐制,沿用汉人《唐律疏议》,实行一国两制政策。至景宗耶律贤以后,汉人不仅可以南院为官,如果战功卓著或者科举拔萃,还可以入北面述职。当年的韩知古即为蓟州玉田汉人,六岁入辽,其后嗣三代效忠辽朝。至其孙韩德让更是累封楚王、北府宰相、北院枢密使,赐名“德昌”,人皆称其为大宰相,之后,又承皇恩,再被赐名“隆运”,隶属横帐,位在亲王之上。张孝杰建州永霸汉户,重熙十五年擢进士第一,道宗年间封陈国公,仕北府宰相,赐国姓“耶律”,又赐名“仁杰”,在辽国汉人中,贵幸无比一一尤其道宗之后最宠汉学,尊 “儒家”,建夫子庙,逢春、秋两季,皇太子都要拜谒祭奠。达人显贵俱喜吟诗作赋,常以取汉名为荣,萧燕燕便是“承天皇太后”的闺号,由此可见,对汉人的仕子学生的重视程度了。吸纳中原科举制度,广选汉家人才委以重用。咸雍年马人望进士及第,初任松山县令,尔后递迁中京“警巡使”。断案入神,过手从无冤假错案。同时,辽国政策对待百姓也是轻徭薄赋,全没有做“后爹“的态度,其税负较宋还要低些,并且依照汉族人习俗,致力建造城池安置生息,以助娶妻生子、安居乐业。本来老百姓也不关心这版图归属的事儿,只要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就满足了,何况这城里除了多几个髡发的契丹人种,也再没什么变化,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金人与这些原住民们相处得颇为融洽,还常常请教一些汉文汉礼,全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让汉人们觉得心里很舒服。因此这几十年才有了耕地广阔,牛羊满山的欣欣向荣景象。
可金人一来,这一切就全变了,金太宗废免了“因俗而治”的政策。强制推广奴隶制,执行“猛安谋克制”,各村寨设猛安谋克户,规定以户为计算单位,以三百户为一谋克,设百夫长为首领,十谋克为一猛安,设千夫长为首领,使女真同其他民族混居,以利于控制。下诏“禁民汉服,及削发不如式者,死!”强迫汉人剃头辫发。有抗拒者立杀。在任官举仕上更定了限制歧视汉人南人的法规。明令不许汉人担任中央或地方官吏,其“长则金人为之,而汉人、贰焉”即使在不得以用汉人时也要金人做主官,汉人出任副职。更罢黜了科举制度,绝了汉人学子的入仕之途,以致与有人叹曰:如何穷巷士,埋首书卷间;年年去射箭,临老犹儒冠!
尤其对低等阶级的老百姓最是残酷,在尽数掠夺过田地之后,广放高利贷,使无以为计的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做了债务奴隶。规定『欠债者以人口折还,及藏亡命而被告者皆死』,凡是积欠公私债务而无力偿还者,即以本人和妻子儿女的人身抵偿,凡是藏匿逃亡者之家,家长处死,产业由官府和告发者均分,人口一半充当官府奴婢,一半充当告发者的私人奴婢,连违令者的四邻也须缴纳“赏钱”三百贯。更出动大批金军,到处搜捕“欠债者”。搜捕队凡遇着村民,即行拷掠,或迫使其自诬,或威逼其诬人,致使“生民无辜,立成星散,被害之甚,不啻兵火”。以致“积尸狼藉,州县囹圄为之一盈”。还任意征发大量汉族成年男子去当兵,有时候竟然挨家挨户搜捕汉人壮丁,标价出卖,或者转换战马;而当搜捕到的汉人壮丁数量过多,暂时派不上用场而又难于供应其口粮时,就大批大批地坑杀;随意霸占蹂躏汉人妇女,每在一处便多有银牌天使,不问贫贵婚否,任意指定女子伴宿,略有不从便给予灭门之罚........如此的法苛赋重、凌虐劫掠使得金管区人丁大减,民生凋敝,经济倒退,到处都是萧条景象。
一一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 。
脚踩到生死的边缘, 百姓们终被逼迫得开始反击了,时有村民在井水、食品中投毒药杀金国官兵、牲畜,这也更引来了当政者的强烈反弹,金太宗亲自下谕,令店铺主人必须将姓名刻于石头或木板之上立在店前,违令不办者,治以重罪,又禁革沿街流动售卖的小商贩,以期绝了毒药来源。并且凡村中有一人从事抗金斗争,便株连全村,如果有人据城抵抗,金兵破城之后就要屠杀全城居民。
无可奈何之下的人们开始逃亡。被掠为阿哈的汉人纷纷背井离乡。一部分逃往了朝鲜,辽天庆五年,“逃人朝鲜者,不下二万”。同年,江宁州兵民起义遭到镇压后,三万余人渡江,逃入朝鲜。金太宗完颜阿骨打为此致书威胁朝鲜王:“据闻我所获得之民,多有逃往尔国者”,务须送还,否则将结下仇怨,对朝鲜不利。
更多的人们选择往南方宋国逃难,毕竟那里是大多数汉人的祖源。到天庆六年中,已多达八十余万人。此后,逃者仍然络绎不绝,可宋金协议,彼此划定势力后,不得招降纳叛。最初时宋国尚敢接纳一些难民,可随着金朝以战争相威胁,宋不得不把这些人又归还了回来。被彻底抛弃了的人们愤恨不已,一些人心中便隐隐有了鱼死网破、死中求活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往往只出现在一瞬间,便被自行打压了下去,常年的逆来顺受使他们的承受能力无比的坚韧,“日子总是会好起来的”的想法让他们把初期的造反念头坚忍了下去。
终于,一场大的天灾让人们的忍耐力冲破了极限,
由于平洲西北紧靠燕山山脉,东南濒临渤海湾,夏秋季节气候湿热,雨量集中,时有暴雨或连绵不止的淫雨,而此地地势平坦低洼又由西北向东南倾斜,这就为洪水泛滥创造了先决条件。加之连年战火不断 堤坝不修,天庆八年“天灾流行,淫雨作阴,川泽涨溢,皆失故道,”洪水漫淹了大量的田园庄舍,害禾稼殆尽,居民庐舍多垫溺者”。野有饿殍,交相枕藉,有的地方竟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其惨景可想而知。而此时金国朝廷却不予开禁、赈济,还一味使唤空着肚皮的灾民们在一一冰天冻地里修堤筑坝、恢复桥路,至使百姓们又饿死溺亡了数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