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驴子越发茫然了,老爷这是受了什么刺激?说出的话没头没脑,全不像平日的严肃作派。
韩可孤见萧驴子一脸疑惑,略一沉思便了然他心中想法,也不解释,又自把刀擎到手中,细细品味华丽的刀鞘上耘刻着的繁复纹路。已欣赏过不知多少遍了,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感悟,韩可孤赞叹前人的奇思淫巧。良久,他长舒一口气,仿佛把心中积压的沉重一下子都吐了出来,面部表情也随之轻松了许多。说“皇上赏下这口刀,之中寄托着殷殷厚望啊一一”抬起头笑着看儿子“炜儿,读过南朝岳鹏举的新作《宝刀歌》么?‘ 我有一宝刀,深藏未出韬一一”
“时作龙吟似怀恨,咻得尽剿诸天骄。蠢尔蛮蜑弄竿梃,倏聚忽散如群猱。”韩炜接口吟咏了几句,太巧了,昨日在房中看到父亲新书的一幅篆字就是誊的此诗,见写得恢弘有气势,就多读了几遍,记忆犹新呢。不觉笑起来,没被父亲考住,多少有些小得意。
“‘使君一一试此刀,能令四海烽尘消,万姓鼓舞歌唐尧。’”韩可孤双手擎刀,透过厚重的拱劵窗目向远方,有些迷离,“岳鹏举其人不但善于治军,勇于谋略,诗文也作的好,或激昂高亢或远旨幽情,这首‘赠吴将军南行’壮志豪情跃然纸上,细细读来,很得些激励哦”
韩可孤一番评论感慨,萧驴子见他兴致盎然的样子,虽然这爷俩云里一句雾里一句的咬文嚼字,把自己听得莫名其妙,但只要大家高兴就好,嘿嘿憨笑,一会儿看看老爷,一会儿看看公子,却发现韩炜半天不搭话儿,不错眼珠儿的盯着那刀看,便悄悄伸手捅咕。
小动作没有瞒过韩大人,韩可孤瞥见儿子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手中的刀子,就笑,虽然从小泡在砚墨里,身上文绉绉的,但到底男孩子热血,是天性,这种刀剑情结遏制不住。打儿子出世,爷俩也没有好好说过几回话儿,更别说知道喜好什么了。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太不称职。韩可孤心中歉疚。
“炜儿,炜儿一一”韩可孤接连几声才把韩炜从艳羡的状态中唤回神儿来,眼神迷迷,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就这么喜欢吗?”声音里透着些溺爱,韩可孤问。
韩炜不说话,却是一脸的渴望。韩可孤微微叹了口气,吩咐萧驴子 “回头找一家好点儿的铁匠铺,不要怕花银两,照样给炜儿打造一把。”
韩炜欲言又不敢言,仍看向弯月刀,韩可孤明白他的小心眼,将刀递了过去“拿去玩一会儿吧一一”儿子忙不迭的接在手中,连谢谢都高兴得忘记道一声,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抚摸。旁边的驴儿也跃跃欲试。“只是一一”韩可孤又重重叹出口气,看韩炜爱不释手的样子,心中陈郁。
“刚才黄靖大人差人快马来报,说流寇古欲的兄弟古望带所部愿意前来归顺,同御金兵一一”
“哦。”思维跨度有点儿大,韩炜跟不上父亲的节奏,不知道这事儿和刀能有啥关系。
“如今各项事宜你黄叔叔都已经谈妥了,为父准备亲自过营探望古将军,以示重视。”
“老爷——”萧驴子着急,上次就要去常营,幸亏有大伙儿给拦住了,现在又要以身犯险,这人咋就这么犟呢。
韩可孤明白萧驴子的心意,但更明了自己身上的责任,他清楚,此次古望来归与常家兄弟又不相同,无论所率兵马数量还是旧日的身份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语,总之,实力决定态度。相对三万人马韩可孤更看重古望这位原反军副帅的影响力,会给正处在风雨飘摇中的朝廷带来不可估量的政治效益。
摆手止住的话头,接着说“兹事体大,不是你们能够想象到的,古望此来不但能凭空增添了数万精兵,还对外传达出朝廷不计前嫌,共抗外侮的决心。与军与政,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好机会,不可轻视。”
“那您的腿伤一一”父子连心,韩炜最担心父亲的身体。
“不碍事了”韩可孤笑着撸起裤脚,让儿子看“你长风叔叔弄来些草药让驴儿每天熬了给我敷,管事儿,都消肿了。就是这药臭烘烘的,难闻!”说着话,煞有其事地展开手掌在鼻子下乱扇。把萧驴子二人逗得乐了。
“如此,就需要有个像样的见面礼。”韩可孤转回正题“咱们现在暂居在这利民县,一时之间哪里会寻得像样的东西拿出手一一”
过来这里后,常日里两个人的“家”都是萧驴子在管,最了解 “家里”状况,他还在抓耳挠腮的想着,韩炜先领悟了父亲的意思,急切的往后退一步,抱紧弯刀“父亲是要把它当礼物?”
韩可孤有些尴尬,萧驴子伸双手捂向公子怀中的“宝贝”,生怕老爷过来强抢似的,急切间说不出话来,只死死按住。
“唉,这刀原本也是想留给你的,可现在父亲实在身无长物呀” 韩可孤无奈,摊摊空空的双手。
“可这是皇上御赐的,父亲私相授人,是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到底念的书多,把话说到了点子上。
“如今之际,已顾不得许多了,不欺君就要欺民,纵使以后因为这事儿被杀了头,我也算对得起社稷,有脸在地下面见咱韩家的祖宗了。”
韩炜见父亲心意已决,也不敢为难,只好恋恋不舍的双手奉还,韩可孤看着爱子稀罕的样子心中不忍,但实在又没有合适的东西替代。
并不接刀,他透着怜惜说“暂时还不去呢,先拿着把玩几天吧,别伤了自己。”又向纠结在一旁的萧驴子吩咐“把你那压箱底的功夫也教一教炜儿,乱世里有些手段也好傍身,”见二人告退向外走,都哭丧着脸,他又补了一句“驴儿,捡真本事教些,可别跟有两坛子好酒似的藏着掖着。”可惜笑话有点冷,不光韩炜他们依旧郁闷,连自己的心情也没调整好。一一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