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梁勉的家庭条件来看,他父亲不是腰缠万贯,也不是地位显赫,依照现在的话说,他应该是一枚纯种的吊丝。但是不然,不知为何老梁这一辈子在这点上终于开窍了一回,从小就将梁勉送进了城里。这样一来,除了他的衣食比那些同龄的孩子差了点外,其余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即便他的身世决定他是个吊丝命,但是他的骨子里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念想。
更何况,他前世也是有着一个大宗门血统的人,打心底里对这些思想极度庸俗的官商都没什么好感。
说来也并不奇怪,尽管梁勉从小就进了官二代、富二代们的圈子里,却从未和他们融到一起去过。他一直觉得这些孩子们谈论的东西太过肤浅,加上自己父亲农民工的身份,不产生敌意就算好的,更别说言行上的接触了。然后就是学习,一般来说,一个班级里面的学习成绩排名最容易被人遗忘的不是排在中间的,而是排在光辉耀眼的前三名之下的。对他来说其实这一切都显得可轻可重,因为学习成绩只是在过分主观地肯定个人能力,他的斤两自己知道,何必在乎区区一纸?但与此同时,他首先是一个家庭的儿子。好的学习成绩能博父母一笑,何乐而不为?可这个现象到了初中之后,这个现象仍然存在,而他给人的感觉却有了大幅度的改变!这算是他的一个疏忽吧,当他的成绩渐渐形成规律的时候,那就给了人们一个视觉疲劳,然后各种疑问就出来了……
由于与众不同,尽管闻名全校,除了紫烟,他没有一个能够交心的朋友。
当他悄然无息地出现在学校的某个豪华讲堂的时候,不愧是逃了两个月课的人,引来周围人群的指指点点。
谈论最多的却并不是他逃课的事,而是都在说:
上次誓师大会他没来,这次来做什么?赵主任不是说他不考了么?
“老赵说我不考了?这是怎么回事?”梁勉闻言,略有心惊。也不做多停顿,径直走向自己班级的所在范围。
此时正值体育中考开始前的一个会议。
梁勉所在的学校其实并不是很大,九年级的学生也就三百来人,并比不上那些公立学校一个年级十几二十个班,一个班百来人的规模。这样一来,体育中考传说中这多么令人忐忑不安的事情就并不显得那么夸张。
和以往赶赴考场的表情一样,大多数学子的脸上平静得好似并不是自己考试一样。但见那些衣着光鲜的学生姿势各异,懒散地坐在座位上,就像平时的例行讲座一样,一个个该谈天的、该说地的、该大笑的、该漠然的还是如此。
偌大一个明亮的讲堂的前方,就剩黑着脸可怜孤独又无奈的老赵歇斯底里地喷着口水,讲解着下面并没多少人听的注意事项。
即便老赵一贯雷厉风行,可是在这等事上也无能为力,就算自己再有能耐,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年级主任,怎有资格去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叫板?这么多年下来,其实他也习惯了,这些学生家里不是有钱的就是有势的,极少数是一些学校仅凭成绩优异而从各处挖来的穷苦学子。下面坐着的,认真听的无疑是连一分都不肯放过的学生了,而毫不在意的那些人,就不用说了,这四十分在他们家眼里,还真的连毛都算不上。
老赵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小小的慰藉,就当每次的例行公事是为了那群穷苦的孩子们。
梁勉老远就看见端坐着的紫烟,孤寂落寞得令人心疼。
却是在将要琢磨好给她一个惊喜的念头决定的下一时刻,老赵浑厚的嗓音猛地说了一句:
“好了!我要讲的就这么多!你们可以下去准备了,下午一点开始考试。”
我去!
梁勉心内的想法这时候可是与全体学生相悖!这群学生方才的状态还让人觉得精神萎靡,哪知老赵这一声解放令下,一个个朝气蓬勃,步履如飞,仿佛让人看到了祖国新世纪的又一代希望……
梁勉注视到紫烟又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扭头看了看讲堂的各个入口,小嘴用力一抿,唉声叹气好一会之后,这才起身要离去了。
人群没了方正的束缚而变得零散略显拥挤,却丝毫不影响这群人作鸟兽散的速度。视野逐渐开阔的紫烟也在那寂寥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了令她思恋得彻夜难眠的人。
她那满是梁勉的芳心倏尔刹那间猛颤一下,怔怔地愣在原地,抖动着动人的红唇,千言万语顷刻间被万千种思绪堵住。她美艳的脸蛋上闪出忽喜忽惊忽怨忽愠的神情,最终却是僵在了不可置信的神态上。她只觉自己那倾人的眼眶逐渐变得胀痛不已,不由垂下头去。
她错过了梁勉迈着急切步伐走过来的模样,却是在地上发现那双自己买给梁勉的兰白色运动鞋。
紫烟“噗嗤”一笑,不等梁勉有任何动作和言语,抢先俯下身去。
“九哥。我好开心!”紫烟柔声问道,“急着来见我也不用连鞋带都不系吧?”
梁勉心里一囧,低头望见紫烟细心的动作,欲言又止。却是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当口,梁勉感觉中昧处的那团该死的火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下身也随之有了该有的反应……
本来系鞋带这么温情的场面,被精火烧得荡然无存!
“臭小子!你好大胆!”
随着老赵的一声怒吼,梁勉浑身一颤,冷意袭上,精火暂时被强压了下去。而紫烟的动作也在这时候完成。
按照惯例,征用讲堂的人需要自行善后。
老赵在关掉门窗和电力之后这就准备出去了,没想到讲堂里还有一对男女!
好家伙!谈恋爱谈到老子的眼皮底下了!看老子不……
老赵心里盘算的惩罚措施还没成型,惊异地发现那小子不就是自己望穿秋水怎么盼都盼不回来的梁勉么?
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的老赵这时候找到宣泄口哪里还会放过?刚要过去兴师问罪一番,不料小两口来了这么温情的一幕!没办法,心善的老赵只得继续憋着!
唯一希望这系鞋带一做就是天长地久的是紫烟,而感觉这鞋带系了天长地久的两人无疑就是梁勉和老赵了!尽管三人的想法不一样,但他们却有着一个共同的动作,那就是盯着那在三人心里有着不同含义的鞋带。
就在紫烟纤长白嫩的玉指离开鞋带的那一刹那,实在是憋不住的老赵终于开口了!
相对于紫烟的低头含羞,梁勉的笑容看起来就显得有点虚情假意。
“臭小子!你甭跟我老这一套!”老赵将伸手一指梁勉,道,“你们小两口要卿卿我我回家再说,现在你小子得跟着我!”
“赵主任……”紫烟的语气里带着九分恳求。
“你放心。”老赵大义凛然地摆手道,“保证原封不动地将他还给你。”
“嗯。”紫烟轻轻点头,擦了擦眼角溢出的少许泪水,深情地看了梁勉一眼,步履匆匆地走了。
被老赵这个胖子撞见的紫烟若不是梁勉的事,绝不会在这里多呆一刻!若不是老赵说要找梁勉的麻烦,她只怕早就逃也似地跑出去了。
“哐当”一声传来,紫烟将讲堂唯一敞开的大门给关上。
“好吧。”梁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道,“什么惩罚?”
心里酝酿了万千说辞的老赵被梁勉这一无所谓的反应毫不留情地堵了回去,心里憋得慌的老赵重重叹了一口气,算是好过了一些,略有深意地望着梁勉,随后化万千秽语于一句:“其实你没必要赶回来的。”
“呃?”梁勉本以为会被老赵劈头盖脸地骂个狗血临头,没想到这一开口竟然是这么的平静?
难道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你以为我会毫不留情地骂你一通么?”老赵狡猾一笑,“那我偏偏不骂你!”
“那你想干什么?”梁勉这话脱口而出,也觉不妥。他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人能怎么了自己?难不成还……
“我才不会拿你怎么样!”老赵道,“若是你昨天之前回来,说不定我会向以前一样骂你个狗血淋头才罢休。不过今天嘛,就算了。”
这倒是激起了梁勉心底的好奇,问道:“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你看。”老赵将手中的几张钉在一起的纸递给梁勉。
梁勉接过来一看标题,顿时震惊!
“免考医学证明。”老赵淡然道,“我担心你体育中考回不来,所以去找了老周,让他托了在医院的老关系,给你开了一张体育中考的免考证明。这证明是昨天老周送来的,只要今天我填上你的名字,然后交上去,你的体育中考就没必要参加了。”
“免考的意思是……”
“就是不用考,也能拿这四十分。”老赵解释道。
“这不是……”看了看那附在免考证明后面的病历本,提到几个严重到无法运动却能够正常上学的病例。梁勉抽动了下嘴唇,终于吐出两字,“骗人?”
“骗人?”老赵轻笑一声,反问道,“你可知道免考医学证明在这个学校出现的频率有多高么?那些家里有钱有势的学生,只需要说一句,我不想考。马上就有免考证明为其打圆场,四十分一句话即是囊中之物!”
一提到那些家庭条件好的人,梁勉立时就没了兴趣,将那一沓纸仍在桌上道:“这份东西就作废吧。我会参加考试的。”
“唉!”老赵叹息着将那几张纸收起来道,“就知道你会这么固执。不过也没必要作废,好歹也费了老周的一大笔人情,我看看能不能将这东西给真正需要的学生。不过话说回来,你就这么狠心将这东西作废?”
“我不想像他们一样。”梁勉的目光登时锐利起来,他沉声道,“我只是一个农民工的儿子。”
“哈哈。”老赵朗声一笑道,“你还这么说呢!老梁不是学着别人去做生意了么?估计几年后就要脱离农民工的范畴了。”
梁勉也懒得和他再讨论这个当下还下不成结论的问题,又问道:“那你不找我麻烦和这几张纸有什么关系?”
老赵闻言,琢磨了一小会,道:“如果说这两者有关系,那么我只能说,我不找你麻烦是因为老周,而这张纸是老周送来的。”
梁勉心里一沉,忙问道:“老周和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