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世间任你有着怎样光怪陆离的轶事传闻出去,时日一久,为生计而劳碌的人们终会将你遗忘。梁勉不到一岁便由师父带着离家修道,不明缘由的乡亲们曾还不住问起,梁老一狠心,便对包括其父母的所有人说,梁勉是得了怪病,由老周送往神医那里去了,等几年痊愈后才回来。多事之人还专门跑去找老周求证,得到肯定后大多为这个小神童叹惋不已。而后便再也无人问津,毕竟他们的生活不会因梁勉不在而有所影响。说到影响,就属深受分离之痛和相思之苦的梁父梁母最大。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梁勉会在那个夜晚不告而别,记得那晚他还第一次哭了,要闹着一个人睡呢。梁母思子心切,只要一闲下来,便要望望村头,奢望着能盼到不知长了多高的乖儿子。这一盼,便是六年。
终于在一个艳阳高照,大风扑扑的夏日。村头迎来了一老一小的身影。老的脸上笑容可掬,显然心情大好;小得蹦蹦跳跳,东张西望,呼声连连。引得村道上的人纷纷驻足侧目,然后缓缓跟在二人身后,一时间议论声便炸开了锅。
“这个跟着周医生的小孩子是他的孙子么?”一位年轻的少妇讶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身旁一大婶接道:“周医生家就一个宝贝孙女,哪里来的孙子?你去年才嫁过来当然不知道呢!我跟你说啊,这小孩子可是梁老先生的小孙子。说到他的小孙子,嘿!可不得了……”村姑的话匣子打开了就难得闭上,一股脑将梁勉小时候留下的奇事说了许多,听得那少妇瞪着水汪的双眼,一脸不可思议,还不住轻抚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只听又有人道:“这下嫂子得开心得不知道掉多少泪呢!日日夜夜盼着儿子回家,一晃六年,终于给她盼回来啦。”
以为与老周同龄的老人,轻轻捋着髭须,呵呵一笑,道:“看这小子生龙活虎的,想必那什么怪病已经治好了。”
他身旁一人,舔了舔干涩得嘴唇,应道:“不错。看来老梁六年前埋的好酒今天要便宜我们几个老家伙啦。”
不等众人开口,梁勉便向众人开口了。
“胡伯伯,您家的大黄可好?”
姓胡的中年人微微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梁勉开口不是问候人,却是问候他家的那只对梁勉格外亲切的土狗,只觉哭笑不得,只是略略点头,懒得去答话。
“哼。”梁勉毫不留情地将嘴一噘,笑道,“看你还打不打我屁股!”
众人听了哄然大笑。
梁勉一边在人群里搜寻,一边回忆少时被逗的情形。几句趣味十足的问候一气呵成。
“刘大婶啊,您家的小猫咪又不见了哦!”
刘大婶听了,笑骂道:“你这淘气鬼,你离开这几年,小猫咪都成老猫的,都产了数不清的小猫咪啦。”
梁勉也不理会,继续道:“王爷爷,今年桃园里的桃子结的多么?”
一辈子朴实劳作的老人听了,心情大好,喜道:“多!多!一会爷爷送给你一大筐,叫你吃个饱!”
“郭叔叔,你家的猪今年的膘长得多么?”
这姓郭的小伙子闻言,只是苦笑,并未答话。
和来人打过招呼之后,梁勉算是慢慢地走到家了。看着站在门口正痴痴望着自己的母亲,顿时泪如泉涌,六年的思念之情总算在今日得以倾泻。众人见他飞奔似的迈上数十级石阶,身形恍惚,捉摸无影。待众人反应过来时,梁勉却已经在母亲的怀抱中哭出声来:“妈妈!我想死你了,想死你了!”
梁母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即便是饱受六年的思子之苦,亦能每次都忍住眼泪。但此时梁勉已经不再熟悉的童声唤起母性,勾起每个昼夜对天日星月的祈祷,引起时刻这生都无法忘怀的心痛。强忍了六年之久的眼泪瞬间如注而下,呜咽道:“妈妈也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这场面使得前来围观的人也为之一动,纷纷暗叹,真是苦了这母子俩。甚至有的还跟着面前的母子留下泪来。
“有妈妈真好。”梁勉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只有妈妈的怀抱才是最踏实的心港。”
梁勉前世一出生便没有母亲。自他懂事起,他便向他能问到的所有人打听他那个似乎从未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的母亲。可得到的都是一个结果,那便是沉默不语。以致母亲一事在梁勉心中一直是个无法撼动的心结。而这一世他本来有了母亲,还没来得及感谢上天,不料便在九月大的时候,跟随师父去修真。在回家的途中,他还暗暗发誓,今后再也没人能够将他和母亲分开!
母子重逢之后,乡亲们大多散了。方才还热闹的梁家门口渐渐回复平静,若不是细心倾听,母子俩相互憋了六年的话在屋内正轻轻地交流着。只到当日傍晚,梁家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再次响起。不用说,定是梁老爷子和梁父回家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惊喜更大呢?久别重逢自是少不了热泪盈眶,一家人高兴至极地哭了好几遍之后,这才消停。梁老爷子心情大好,当即和梁父把后院六年前埋下的两坛子好久挖出来,在家中摆下宴席,请了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和梁勉的叔伯们,一起来庆祝梁勉归家。要知道梁勉不满一岁就离家,曾经给人落了个笑柄。这一地带的习俗,将婴孩的周岁之礼看得尤为重要,显然梁勉这个奇才是无缘于此。梁家老一辈的同宗兄弟还为此责怪过梁老爷子。可梁老心内所想之事,他们全然不懂,他内心的痛苦和艰难肯定不比任何人少,这决绝的老人仍是一并咽下,没有丝毫怨言。
梁家因梁勉归来欢欢喜喜地折腾了几日后,亦恢复正常生活。近七岁的梁勉和以前最大的区别便是更喜欢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天性,只是之前没显露出来罢了。人们忍不住联想起梁勉那日回村时的情形,不禁生出疑问,为什么这孩子对这些生命要比人感兴趣得多?这个问题恐怕对除了梁勉他师父之外的人来说,永远是个迷。
乡亲们留意到,梁老爷子每日一大早便带着梁勉去村尾那生的颇为繁茂的树林里,一待便是半日。后来问起,才知梁老在教孙儿强身健体。然而这一老一小究竟在干什么呢?让我们来看看。
这日清晨,树林里清爽微凉,几缕阳光穿过枝叶,射将过来,再透过弥漫的水汽,形成一束束带着丝丝热意的七彩的光线,缤纷炫目。
梁勉自归家这几日一直向梁老所要六年前师父留下的那株雪莲,百般推辞不下后,梁老终于答应,将他带到这树林来,也就是雪莲的安放处。为什么梁老爷子对百依百顺的宝贝孙儿在这件事上有所推辞呢?原来这雪莲在几年前就告诉过他,她需要静心修炼十几年的时间,特地请求他为己看守外界。然而他却不知道,梁勉和雪莲的关系,岂非一般?随着走到树林某处,梁勉向前一望,发现众树木的位置和间距较之前看来诡异至极。寻常人若不是细心观察,怎会注意这些?要不是他这些树木有着奇妙的感应,估计他也察觉不出来。这看似平常的树林里竟隐藏着某种高深的阵法!
梁老见他驻足,笑道:“你发现了什么?”
“阵法。”梁勉道,“不过这阵法看起来没有丝毫力量,像极了一个死阵。只是不知道里面怎么样。”
梁老闻言,又惊又喜,不愧是那高人的弟子,一语便道出眼前这阵法的玄机。
阵法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带着法力的,一种是没有带法力的。前者必定有个主持,其法力大小亦随着主持之人的法力而定。当然其中不乏有一些用死物来做主持的,比如本身蕴含深厚法力的法宝等等。这类阵法有个弊端,就是阵法形成时,法力外泄,阵外之人一见便知。可即使法力外泄,但它总有不得不被破掉的理由。那么破掉这类阵法的途径有两个。一是以巧破力,窥知阵法之原理及奥妙所在,即能将其毁去;二是以力破巧,但凡阵法皆是将主持之人的法力成多倍之数来应敌,若闯阵者的法力高出主持太多,是阵法所不能及者,必能以纯粹的力量将阵法毁去。而后者,其主要目的也只是起到些许牵制作用。使得闯阵之人犹如步入迷宫,东拐西弯,总无法找到出路。这类阵法常以九宫八卦之术来将山石草木移位摆设,其各个位置暗合玄理即可。所以对这些知识了如指掌者,这类阵法定是困不住他的。破这类阵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亦难。还是之前说到的,对九宫八卦之术了如指掌者,只要找到阵眼所在,将其毁去,那么阵法便不复存在。但如若找不到阵眼,又摸不到出路,困上一辈子,也说不定。
说到梁勉眼前的这个阵法,懂的人看来,这不过是按九宫八卦之术摆设的,只要进入阵中将其阵眼毁去即可。然而,这般贸然进去,那就中了布阵之人的圈套了。原来梁勉自步入树林开始,便能感应某处的灵气过于集中,却又不是雪莲藏身之所,心里已经暗暗惊奇,等到不声不响走到这阵法面前,才恍然大悟,大叹布阵人的高明之处。
梁老笑着解释道:“这阵中其实还隐藏着一个高深的强大阵法,主持正是那颗雪莲。步入阵中其实和步入普通的阵法里是一样的。但引出那个高深阵法的方法,你知道么?”
这时两人已经缓缓行入阵中,梁勉哈哈一笑,道:“若是入阵者老老实实地凭己所学左行七步,退两步,转身向右再行四步,右斜出五步,再前行九步便能离开此地。若是硬要去找寻阵眼破了这阵法,估计就大祸临头啦。”
梁老欣慰一笑,赞赏都写在脸上。
梁勉道:“雪莲为什么要为自己设下这个阵法呢?”
“那是你走之后的半年……”梁老忆起往事,叹了口气,道,“雪莲所蕴含的纯净而庞大的灵气遭到外泄,引来附近妖物的觊觎,曾一再要来抢夺。幸而我和你周爷爷这身老骨头还经得起折腾,将它们全部挡了回去。”
梁勉没想到家中曾经还被妖物拜访过,目的竟是要抢夺自己思念了六年光景的雪莲!心头猛地升起一丝愤懑。
梁老继续道:“我就知道它们不会善罢甘休!大约过了半月,附近的一些道友结伴找到我家来,说路上听闻妖物请来邙山妖王要来对付我。即使我们几个老家伙能够将这个有着几千年道行的妖王制服,但绝免不了伤及无辜!正当我们手足无措之际,雪莲开口说话了!她说:‘这一切祸事均是因她而起,她会想办法来解决这一切’。”
六年前触碰雪莲心里产生一刹那却用不可磨灭的影像又浮现在脑海,梁勉微笑道:“那后来呢?”
梁老道:“后来?没有后来了,直到现在都是相安无事的。”
“这就没事啦?”就好比看着那精彩的英雄电影,所有的正方势力全都被恶魔打趴下了,再无还手之力时,就等主角风骚地上场了!偏偏这时候,大反派罢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