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两辆轺车从黑鹰的官署“鹰巢”内辚辚使出,一辆向北驶向咸阳城北邻近秦王宫的官署区,而另一辆则城东的商市区驶去。
夜色茫茫,白露为霜,只片刻两辆轺车便都已消失不见。
“鹰巢”的议事堂内,邓飞和铁甲人悄然退出,堂内只剩下秦王嬴政和内侍赵高。
连日来为抗击大旱、修筑河渠的事,嬴政忙于召开会议和外出巡视,每日几乎都只能睡至多两个时辰。
此刻,年轻的秦王似乎有些疲惫,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小寐休息,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赵高则如石刻一般,安静的侍立在侧一语不发。
时间过了良久,死寂的沉静才被缓缓睁开眼睛的嬴政打破。
“小高子,那件事打探的如何啦?”嬴政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道。
嬴政虽未说明,但赵高心中有数,他近前一步低声道:“那件事距今已有二十余年,如今物是人非确实比较难以查清。不过,小高子已经派人前往蜀中找寻当年事中之人,一俟有消息小高子马上回禀大王!”
嬴政点了头,但脸上毫无表情:“成蛟最近有何动向?”
“据负责监视长春君的金鹰探员禀报:长春君很少出府走动,整日在府中读书练剑,即或偶尔外出也是要么去向大王请安,要么外出游猎。”
赵高说到这里停了停,见嬴政仍然没有任何表示便接着说道:“不过,这个月十三日长安君曾轻车简从进入一家胡人酒肆。长安君入内不久,阳泉君以及几名王族将领也陆续入内,几人在酒肆内相会不到一个时辰便又先后离去。”
“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吗?”嬴政问道。
赵高摇摇头道:“大王严令不许轻举妄动探员不敢过分近前,所以长安君等人的谈话内容不得而知。”
“继续日夜监视,无论成蛟的一言一行你都要及时报给本王!”
“是!”
“就这样吧,还有几份奏章待本王批阅,本王现在回宫。”嬴政站起来大步向门外走去。
赵高慌忙紧随其后,谁料嬴政又停下来转身对赵高说道:“阻拦邓飞刺杀白霖的那两个年轻身手胆识都很不错,让邓飞他们问问愿不愿为本王效力。另外,邓飞口中所说的那柄宝剑也让他们一柄带回。”
“若是他们冥顽不灵呢?”
“杀掉。”嬴政轻轻吐出两个字,“一统天下是本王的心愿。无论是谁,只要胆敢从中作梗,即便真是人才本王也不会手软!”
“大秦国势正隆,大王君临天下指日可待!”赵高一揖到底高声说道。
“另外,你不必送了,安排好事务后赶紧回宫,毕竟你是本王的内侍!”嬴政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直到嬴政在一众银鹰锐士的簇拥下走出大门后,赵高才直起身子。
两条人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后,一个是雷鹰邓飞,另一个则是铁甲人。
“邓飞、冷锋,适才大王的命令你们皆已知晓,这就去着手准备吧!”赵高看着天井上空的一轮冷月说道。
“雷鹰领命!”邓飞高声道。
铁甲人一语不发,拱了拱手。
原来这铁甲人便是七战鹰中排行第五的鬼鹰冷锋。
七战鹰不只是黑鹰中的七大高手,他们同时也是秦王的贴身护卫。
七位高手每日必有一人日夜守护在秦王身边,以保护秦王的安全。
冷锋自加入黑鹰便一直是铁甲罩面,无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他的脾性阴沉幽蔽,极是少言寡语。
而且他一身武艺深不可测,对敌出手如同噬人鬼魅一般,这才有了鬼鹰的名号。
因知道冷锋的脾性,赵高对他的做法也不以为意径自说道:“大王想招揽那两个阻拦你杀白霖的年轻人,出手前问问他们是否愿意入秦。”
“若是他们不愿,属下该如何行事?”
“这个问题我方才问过大王,大王说阻拦大秦一统天下的人必须消失!”赵高冷冷一笑说道。
秦宫秦王书房内。
嬴政放下笔管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起身将紧闭的窗户推开。
一阵穿堂凉风吹入,嬴政顿时觉得稍许舒畅。
“大王,天眼看就要亮,休息一会吧!”一个年轻人抱着一摞竹简轻声走了进来,看到窗边的嬴政说道。
嬴政转过身来,映入眼帘是一张清秀却英气勃发的白皙脸孔。
他便是长史丞蒙毅,也是当今大秦九原军团大将军蒙恬的弟弟。
“是蒙毅啊。”嬴政笑着说道,“你抱来这么多奏章,我如何能休息啊!”
见秦王如是说,蒙毅满面涨红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怀里抱着竹简一时尴尬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嬴政朗声一笑:“本王一句玩笑,长史丞无需如此,快将奏章放到书案上。”
“是!”蒙毅这才从尴尬中解放出来,连忙将竹简堆到案头。
嬴政甩了甩有些酸胀的手腕重新坐到书案前,刚将一卷竹简摊开,便见赵高小步走了进来。
“大王,上将军蒙武、上将军王翦、上将军恒倚、大将军蒙恬已到咸阳,现正在宫门外等候大王召见!”赵高禀报道。
“即刻召见!”嬴政又将笔管撂下。
片刻,一众顶盔掼甲的将军便鱼贯而入。
“臣等参见大王!”将军们齐声高喊。
“诸位将军一路辛劳,无需如此多礼!请快快入座稍事歇息!”嬴政大手一挥对行礼的众将道。
“谢过大王!”
“小高子,给四位将军斟茶,然后再准备些饭菜,准备好即刻呈上!”嬴政转身吩咐赵高。
“是!小高子这就去办!”赵高手脚麻利,说话间已给众将各送去一大杯凉茶。
秦王如此关怀,众将心中感奋备至,他们浅浅饮了一口凉茶后,白发苍苍的上将军蒙武拱手道:“臣等深受国恩,为国效力本该如此,何敢当大王如此隆遇!”
“蒙老将军言重了!诸位皆是我大秦国之柱石,为国为民嬴政该当如此!”嬴政坦然道。
蒙武还想再说什么,赵高已领着几名内侍将饭食一一摆在四将面前的短案上。
“诸位将军,请快快进食!等你们饱餐过后我们在议事!”嬴政不给蒙武说话的机会,再三催促道。
“是!”
赵高为四将准备的饭食是一张大饼、一块酱牛肉、一大碗青菜汤,虽然简单却极为实在。
蒙武等人皆是常年军马劳碌之人,平日在军中的饮食也极为简朴。
如见,经过数日长途奔波,四将一见赵高准备的这可人饭食顿觉腹中饥火中烧,当下便对秦王一拱手,说了声“谢过大王”后就都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
嬴政担心四将因自己在旁而不能坦然进食,便打开一卷竹简低头阅读起来,直到四将全部吃完,赵高将一切收拾停当嬴政这才抬起头来。
“眼下国势情急,潜在战争不可不防,本王急命诸位赶回便是要与诸位议一议当下的军务铺排!”嬴政将竹简放下开门见山说道。
上将军蒙武首先说道:“正如大王所言,目下国势艰难,我军对六国不宜采取攻势。方才,我与诸位将军在宫门前也聊了一会,臣等皆以为眼下采取守势为佳。一待河渠筑成旱情得解,我大军再东出争雄!”
“诸位将军皆是如此想法?”嬴政轻叩着书案沉吟道。
“是!不过蒙老将军尚未将话全部说完!”比蒙武年轻一些,但些白发苍苍的上将军恒倚说道。
“蒙老将军还有下文分说?”嬴政“呵呵”一笑道。
“是老夫没说清楚,王翦你来说!”蒙武看向王翦。
“是!”王翦拱手道,“禀告我王,蒙老将军的意思是说不发动大战,但对三晋实施侵扰战!”
“为何如此?”嬴政紧盯王翦。
“理由有,其一,我军战力强于三晋,局部战役胜算十足;其二,通过小战可以震慑韩、赵、魏三国,防止六国再次暗中勾连图谋攻秦;其三,可以夺取三晋粮仓以战养军,缓解经济压力!”王翦身材高大,五官端正,此刻身子挺得笔直犹如一支迎风猎猎的战旗。
“战事该当如何安排?”嬴政听得入神,又紧跟着问道。
赵高不待嬴政吩咐便已命人抬来一张地图。
王翦霍然起身来到地图前,用佩剑在地图上指点道:“我王请看:臣等准备进兵赵国平阳和韩国荥阳。”
“选定这两地有何理由?”嬴政目光一闪道。
“平阳乃是河东咽喉之地,我军攻下平阳后不仅可以将赵国与魏国隔绝开来,还可为大军将来东出设一要塞!”
“赵国在平阳的守军可是十万之众啊!”嬴政稍有迟疑。
“我王不必担心,平阳的守军虽是十万,但统军大将却是赵国王族公子春平君赵烨。而且,正是因为平阳有十万驻军,军粮储藏丰厚,臣等也才盯上它。”王翦微微一笑道。
“就是那个一直在我大秦为质,去年才回赵国的春平君?”嬴政目光一跳。
“正是此人!”
“此人庸懦无能,既无军旅经验,又无政务之才,赵王命此人驻守平阳当真是天意啊!”嬴政十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