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永并未说话,只捧茶饮了一口,眼睛却瞟向白霖。
白霖略一沉吟便知其何意,当下便吩咐仆从侍女离开,而后方对郭永说道:“司马总事和陈平乃是老夫心腹之人,请先生放心!”
“司马兄见谅,郭永为主君办事岂敢疏忽大意!”郭永向司马源拱手道。
“郭兄行事缜密稳健,难怪信陵君如此倚重!倒是在下轻疏了!”司马源微笑应道。
“在下此来确有要事!”郭永一句话转入正题,“不久前主君收到白慕起将军的信,从信件中主君对白公的处境和谋划已然了解,主君原打算将手头几件急务处置完毕,便亲率门客高手与白公相会。岂料临行前却突生大变,以致一拖再拖无法成行!而主君又心中牵挂白公安危,便命郭永秘密赶来拜见!”
“有何大变!”白霖眉头紧皱。
“秦国发兵攻赵、攻韩!”
“啊!”白霖等三人皆是一惊。
“战事如何?”白霖急急问道。
“秦军十五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十万由王翦率领猛攻赵国平阳。秦军刚至伯阳,平阳主将春平君赵烨便已连夜逃回了大梁。平阳十万赵军群龙无首被王翦包围,经过三日激战全军覆没,平阳被秦军攻占!”
“另一路由秦国老将恒倚统帅,五万秦军直扑韩国荥阳,仅一夜激战五万韩军便折损过半,最后只得撤离荥阳!”
“秦国可恶!”白霖一掌拍在短案上!
白霖虽非军旅之人,但以他的眼光自然也知道平阳、荥阳在军事上的战略价值。
而秦军战力如此之强,赵军、韩军却如此不堪一击,则让司马源和陈平心惊不已。
郭永接着说道:“主君知晓消息后连夜进宫求见魏王,想要说服魏王趁此机会同韩赵结成合纵之盟,共同出兵反击秦国。孰料太子及一甘臣属却不问青红皂白同声反对,主君见他们如此误国肝火大动,当堂反驳太子,并向魏王自荐为将统兵攻秦!”
“信陵君不该这样说!”白霖眉头皱的更紧。
“这时为何?子谆公子承其先父遗志高才,虽非兵家中人却颇有统兵之才,若公子统兵出征却有可能与秦国一争高下啊!”陈平十分不解。
“无关统兵才干,症结只在庙堂之争!”白霖叹了一口气说道,“先信陵君无忌公子在世之时,曾两次统帅合纵联军大破秦军,一时之间曾为六国的中流砥柱,怎奈先王误信秦人离间之计,罢免了无忌公子的上将军之职。此后郁郁寡欢的无忌公子便退出了庙堂,竟日与一甘门客饮酒厮混,终因酒色过度而亡!至此天下干城轰然而倒!”
白霖又望向郭永:“后来,当今魏王继位后,为向天下展示王者气度,不仅让子谆公子承袭了信陵君的封君之位,而且还给公子增加了封地,又让公子参与朝政与闻国事。同时魏王对公子又防范的很紧,一丝一毫的军权也从来不让公子,就连军中将领也严令不得与公子往来。可见魏王对公子虽然尊宠尤佳,但说到底心中仍是不放心三个字!如今在朝堂之上,子谆公子公然要领兵出征,魏王不仅不会高兴,相反他心中还会揣测子谆公子会不会再来一次‘窃符救赵’,甚至是拥兵自立啊!”
“正如白公所言!”郭永喟然一叹,“事后在下听陪同主君进殿的同僚说,魏王听到主君要统兵出征,当时脸色便阴沉了下来。太子等人在旁又一口一个‘窃符救赵’的煽风点火,若非二公子硬是将主君拉走,后果当真不可设想!”
“二公子确是忠勇耿介,宅心仁厚之人!”白霖手抚长髯道。
“只可惜二公子身份、实力有限,只能护得了主君片刻。主君前脚刚入府中,王命便随后而至,说什么主君妄议军政大计,命主君闭门读书一月!”说到这里郭永稍有激动,显然是心中着实有些不平。
“好在信陵君及时被二公子拉走,此事若再深入纠缠,那就不是闭门读书的事了!”
郭永点点头又道:“因有王命约束,主君便不能出府一步,而府邸四周又有很多监视的密探,直到前日深夜主君才找到机会让在下秘密出府!”
听到这里陈平再也安奈不住,豁的一下站了起来怒道:“真是荒唐!可笑!臣子不顾自身安危的请战,却饱受莫名的猜忌和无端的责罚,好一个昏庸不公的魏王!”
白霖的脸色瞬间一冷:“放肆!”
“东主......!”司马源喊道。
“东主!难道事实情况不是这样吗!”陈平争辩道。
“是与不是皆与我等无关!你现在就回大梁总社闭门参详《易》一个月!”白霖冷冷的说道。
陈平一惊道:“眼下刺客方退,东主身边岂能无人护卫!”
“这里有司马总事,你就不要问了。”
“可是......!”
陈平还未说完,白霖已把眼睛闭上:“去吧!”
见白霖不再理会自己,陈平只得拱手做礼,然后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待陈平离开,白霖才又缓缓睁开了眼睛对郭永道:“年轻人不懂事,让先生见笑了!”
郭永微微一笑:“这位陈护卫耿介忠勇,不亏是白氏之人啊!”
白霖淡淡应道:“但有些事不是单单忠勇就能成功的。”
陈平并非多么重要之人,郭永便不再就此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问道:“方才在下进来时见前院一片狼藉,似乎曾经历过一场厮杀,如今又听陈护卫提到刺客,不知具体情势如何?”
司马源见白霖面容萎顿,心知这番长谈太耗他的精神,便接过话头将昨夜发生之事一一告诉郭永。
郭永哪知昨夜的一场厮杀竟是如此惨烈,听得也是暗自心惊不已,当下便歉意道:“在下不知白公身体不适,多有叨扰还请白公见谅!”
白霖摆摆手:“老夫只要稍加休息便无碍!”
几人正说话间,侍女从内室出来禀报,白慕起和叶君行已先后苏醒。
不多时,白、叶二人便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白霖待二人落座这才问道:“慕起、君行你们感觉如何?”
白慕起与邓飞全力硬拼,内伤着实不轻,此刻只觉全身乏力,但他性子素来极敖,也只是淡淡一句“请叔父放心,慕起伤势无碍”。
叶君行的精神却似乎不错,微微一笑说道:“下山以来我都记不清受了多少伤,但每次都能保住性命,看来是天不想收我啊!”
众人见叶君行神情轻松,受伤之下还自我调侃皆是一笑,原本有些凝重紧张的气氛顿时舒缓下来。
“先生,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叶君行叶公子乃是鬼谷先生的学生,亦是老夫救命恩人。这是白慕起,老夫的族侄,现任启封副将军。”白霖介绍道。
“这位郭永先生乃是信陵君门下得力谋士!”司马源说道。
郭永听说叶君行出自鬼谷子一门惊讶问道:“便是那位诸多学派的祖师,声望若日月光辉的鬼谷子!”
白霖呵呵笑道:“战国百余年何曾出过第二个鬼谷子!”
郭永不再迟疑,起身向叶君行拱手道:“在下素怀追慕先贤之心,时常抱憾无缘一睹先生风采,今日方知先生仙踪仍在人世,又与叶兄相识,郭永幸甚至哉!”
“原来世人都认为老师早就不在人世,难怪白慕起一直对我抱有敌意,但不知白霖为什么会这么信任自己!”叶君行心中暗想。
“老师身体康健,一直在山中隐居,有劳先生挂念了!”叶君行略一思忖回礼道,“不过老师素来喜欢清静,还望郭永切勿将此事公布于众!”
“一定,一定!在下定当谨记在心!”郭永道。
“这位是启封副将军白慕起,是老夫的族侄!”白霖又重新介绍道。
郭永这才想起还有一个被晾在一旁的将军,赶忙与白慕起相互见礼。
郭永和白慕起虽是首次见面,但之前同样身在大梁,相互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过白慕起对郭永厚此薄彼心有不满,当下用平直的声音说道:“先生大名慕起早有耳闻,不知先生来启封有何公干?”
白慕起既是军中将领,又是白氏中人,郭永也不隐瞒,遂将此番来意说明。
听到秦军攻占荥阳,白慕起的脸色越来越寒,已经顾不上计较礼节上的事了,他凝视郭永半晌才沉声说道:“荥阳距离启封不过三百余里,大军急行至多三日便可抵达,如此紧急军情若非先生提及,本将却至今一无所知!”
“辛大将军难道未将此事告知白将军吗?”郭永奇道。
白慕起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这就奇了!”郭永沉思半晌才疑惑的说道,“按理说辛大将军身为启封主将,如此重大的军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做出应对的举动,难道他是有意对白将军隐瞒!”
白霖冷冰冰一句:“莫要忘了,辛垣也是太子派系中人!”
郭永不是平庸人物,白霖一句话便已恍然大悟:白公与信陵君交好国府上下人尽皆知,而白慕起为将亦是信陵君大力举荐,有以上种种联系,太子定然视白氏为信陵君党羽。眼下白慕起深得魏王器重,又身在启封为副将,太子必是担心白慕起借外敌势大为由,上奏魏王请求统兵出征继而伺机攫取兵权。
国事幽微,风气变色,太子身为国之储君竟为一己之权力罔顾外敌大患,一阵冰冷倏忽漫过白慕起心头。
一阵眩晕感骤然而生,白慕起硬是咬着牙关挺着身子这才没有倒下。
白霖面色沉静,但眉宇间的那一抹悲伤任谁都不难看出。
沉默良久,白霖缓缓说道:“此事时过境迁,不提也罢!烦请先生代为转告子谆公子,此时此刻请他务必忍辱负重,为国珍重!”
郭永仿佛刚从雾霾中挣脱出来,神情似显茫然,顿了半晌才应道:“在下谨记白公嘱托,定然如实禀告主君!只是白公遇刺一事不日便会人尽皆知,敢问白公将如何应对?主君又应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