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濡沫揉了揉鼻子,装糊涂的道:“没有啊,我只是因为看你的属下死掉了心情不太好而已,跟你没有关系的。”
男子不置可否的望向远处高耸的天山,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眉头微锁,一片愁绪。“岳长青,他虽是我的侍卫,却也是我的朋友,我们相识近八年,他已是救过我两次。如今,终是埋骨他乡。刚才看到金牌,以为他已脱险,是我急不择言亦或出言无状了。”说完又是一声苦笑。
他的侍卫具体是因为什么死的还有待商榷,絮濡沫并不会安慰人,却也没老实到要把岳长青的惨死说给他听。一方面不想他更难过,另一方面也不希望他因此记恨婆婆。虽然天山雪莲在她眼里跟大白菜似的不值钱,可是外界的人却趋之若鹜,若是没有那些关卡阻挠,天山上根本不可能有清净。
“节哀顺变。其实你在带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就该预料到这种结局,既然来了,就说明你们都做好迎接这种结局的准备了,现在人都已经死了,后悔难过有什么用?”
天山的各种关卡一直都是有来无回,这许多年来世人也都该了解了,既然还选择来,那就必定是做好埋骨他乡的准备了,更何况,还有他的那些心怀叵测的兄弟。
男子望着她,抿了下嘴角,落寞而苦涩,是啊,有什么用?若是时间倒退,就算知道这结局他依然会选择来天山走这一遭。
只为了,认识她。
絮濡沫想了想,感觉自己的话可能是有些重了,心中终究是有些不忍,道:“死者已矣,就不要再想了。我饿了,走,我们去湖边抓鱼烤来吃。”
絮濡沫伸手抓住尘拜衍曜的手,拉着他向湖边跑去,一边扬声道:“天山上的温度很低,所以鱼生长的很慢,但是味道却是非常的好,营养价值也很高,你受了伤要按时补充营养才会康复的快。”
尘拜衍曜脚步随着她一起向湖边去,眼睛却是低头看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
他的手很凉,不知是因为在风里站的久了,还是因为受伤而气弱血虚。而女孩的手很小很软,很温暖,那小小的温度,此时握在他的手里,仿若一个小小的火炉,一瞬间温了手,亦暖了心。此时此刻,他身体的所有感官仿佛都集中在了那只掌心里,感受着她的柔软,感动着她的温暖。
羊群安逸的围绕在湖边,湖里倒映着蓝天白云琼山绿野,一阵风吹来,吹皱一湖绿水,荡起层层的涟漪,美不胜收。
絮濡沫从腰间抽出一根长鞭,在空中擦出一声清脆的鞭鸣,羊儿闻声慌乱的散了开去,倒出一条去到湖边的路来。絮濡沫紧了紧握着他的手,道:“跟我来。”
到了湖边,草丛里随意的躺着一杆鱼竿,絮濡沫松开了握着的手,捡起鱼竿来将鱼线散开,直接扔进了湖里,随后将鱼竿插进身旁的土地里后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坐下来等着就行。”
尘拜衍曜望着松了温度的手,怅然若失。
絮濡沫久等不见他动弹,疑惑的回头,看怔怔然发着呆的他,问道:“想什么呢?坐啊。”
尘拜衍曜醒转依言坐了过去,有些疑惑的问:“怎么没见你放饵?”
她看他那迷茫的样子就知道他从未钓过鱼,有意逗逗他,遂满脸疑惑的问道:“谁说要放饵的?”
尘拜衍曜皱眉,理所当然的道:“书上写的,我虽然没钓过鱼,却见别人钓过。”
絮濡沫长叹一口气,斜睨着他,道:“你没听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
尘拜衍曜还是无法理解,更加疑惑了,“没有鱼饵,鱼怎么会咬钩呢?”
正说着,只见鱼漂微沉,絮濡沫如猫般无声的一跃而起。待鱼漂又剧烈的晃了两下,她迅速的拔杆收线,一条近尺许长的鱼儿被拉离出水面。
尘拜衍曜也站起身来帮忙接住尚在空中挣扎的鱼儿,将鱼儿从鱼钩上解下,又仔细的看了看那没有任何鱼饵的钩子,一脸沉思状的看了片刻才罢手。
絮濡沫笑了笑,执着鱼竿向后再向前,熟练的又将空钩扔进湖心深处,插杆坐好后回头看他手捧着活蹦乱跳的肥鱼,带些不可思议的喃声道:“果然尽信书不如无书,受教了。”
话语中已是信以为真。
絮濡沫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抬眼调侃的望着他道:“哎,这样的话你也信,我都怀疑你是怎么长这么大居然还活着的。”
尘拜衍曜轻垂下眸子,卷翘的浓睫遮了眼里的情意,心道,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意相信。
他微微仰起头,天空很蓝,太阳离的很近却不灼热刺眼,映照在湖心中似是挂在蓝色幕布上的一轮明月,远处是辽阔的雪山如刃,山下是绿野如碧,草原上嵌着翠湖如玉,翠湖倒映着美人如画。景色是那么的美,心中是那么的安心。
他喜欢这种轻松自在的氛围,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喜欢这天马行空的话题,喜欢这平等平和的相处,喜欢这通透明净神采飞扬无所顾忌的…女子。
濡沫,你要快些长大,濡沫,你要一直在天山,濡沫,你要一直这样快乐。
濡沫,你要藏好,不要被别的男人发现…
絮濡沫东张西望的从草丛里摸索出一根树枝,树枝的一头黑乎乎带了有火烧过的痕迹的,似是一根烧火棍,她握着中段,将干净的那段朝着他递过去,道:“劳动人民最光荣,我负责钓你负责串上去,再钓一条,然后你就开烤,一边烤一边钓,这叫统筹方法。”
她看了一眼尘拜衍曜手脚并用的串着那条蹦跳滑腻的鱼,脸上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心道,还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爷。
呵呵一笑,复望向翠湖,絮濡沫道:“鱼钩上我抹了一种混合的香料,所以鱼钩本身就是饵。”
尘拜衍曜终于串好了鱼,天山的寒冬温度里他竟因此忙碌出一身的汗,有些气喘的坐回她身边,正要开口询问涂抹了什么香料,刚才那因被絮濡沫牵着的时候匆忙放进怀里的金牌不经意的滑了出来,跌在了草地上。
天地一瞬间静了下来。
两人的目光一时间都落在那金牌上,沉默无语。
絮濡沫看着他表情又变得沉重阴鸷,眼里晃过追忆,怀念,沉痛,惋惜…最后,只是伸出玉手捡起金牌,修长的手指轻抚着上面那个她不认识的繁杂字体,口中淡声道:“埋身这山清水秀之地也好,若是可以,我想…”
絮濡沫心知他的想法,无奈的打断了他的话,道:“他进山时深受重伤,而且,肢体…残缺严重,我已对他用了化尸粉,让他消散在这天地中了。”
尘拜衍曜听到肢体残缺严重时,眼皮不经意的跳了跳,面上的冷意也深了几许。许久,一字一字的冰凉的道:“这样,也好。”
鱼漂又在水里翻腾了,被沉默着的人儿拉出水面。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略显尴尬的沉默着。
沉默着钓鱼,沉默着生火,沉默着烤鱼,沉默的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