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长颂二十四年八月。尘国皇宫。盘龙殿。

殿顶满铺黄琉璃瓦，镶绿剪边，正脊饰五彩琉璃龙纹及火焰珠，殿前两明柱各有金龙盘柱，上刻梵文天花和降龙藻井。内陈宝座、屏风，两侧有熏炉、香亭、烛台等。

清香袅袅。黑色大理石地板，明亮而沉重。寝宫正厅此时站着两位茩宫之主，两人皆面色沉寒。

左边一位是曾经舍命救驾如今深得圣宠的文贵妃文郁，鬓发高挽，上插双凤纹鎏金银钗，侧插缠枝钗，身着红色上绣大朵牡丹的缀玉碧霞罗，红烟纱裙逶迤拖地，虽是面罩轻纱，亦能看出妩媚天生。

而右边一位却是当今皇后，她只一袭简单的月白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几朵清浅红梅，银丝线在裙摆处勾出了几片祥云，一只梅花白玉簪将秀发随意的挽起，肌肤胜雪，面似芙蓉。

在她们身前的大理石板上趴伏着刚从寝殿诊脉出来的四个胆战心惊影如筛糠的太医。

皇后娥眉微蹙，满面愁绪的开口问道：“耿太医，皇上这月已经是第七次晕倒了，到底如何了？”

四人中被点名的，也是年纪最大的太医冒死直起身子，拱手道：“恕微臣无能，皇上的毒越发靠近心脾了。若是…再找不到解毒之法，恐是坚持不到月圆了。”

皇后忍不住惊呼：“月圆之时？今日已是初六，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了？你们不是有办法可以压制那毒物扩散吗？”

四人尽皆无奈的叩伏于地，异口同声道：“臣等无能。臣等罪该万死。”

文郁斜睇着皇后，冷笑道：“哼，我的好姐姐，你就不要再装了，赶快把解药拿出来吧。”

皇后回视她一眼，面容威严道：“你们先退下，在外边候着吧。”

四人起身，垂着头弓着身子轻声退到门口后转身鱼贯而出。

见四人离去，皇后才转头看向文郁，语含不满：

“文贵妃，就算此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本宫与太子，本宫也拿不出解药。既然皇上已金口玉言答应给天祐一个月的时间，三天后一月期满，本宫自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妹妹是关心皇上的龙体而已。不过近几日来妹妹发现姐姐身边使唤的人少了一个，是那个跟了姐姐许多年的易儿，这皇宫内苑守卫森严，明里暗里的多少双眼睛，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易儿跟姐姐素来形影不离，如今无端失了踪姐姐却矢口不提此事，又是为何？”文郁话中带着关心，眼里却毫无温度，“姐姐，可否替妹妹解惑？”

提起易儿，皇后眸中闪了闪，“易儿为何失踪，本宫也在查。就不相信，这皇宫内苑真能让这贼人瞒天过海只手遮天了不成。”

“瞧姐姐这话，莫非是怀疑妹妹？妹妹只是一个妃子，可没姐姐那么大权利。”文郁柳眉微挑，似能看到面纱下的嘴角撇出一抹冷笑，姿态优雅的随意落座在就近的椅子里，又瞟一眼皇后，道：

“这人心吧隔肚皮，皇上身边死了一个女官，太子身边死了一个侍卫，姐姐的易儿又在这节骨眼上失踪，这里边弯弯曲曲的事，满朝文武都在怀疑了，姐姐真以为皇上殯天，太子就能顺理成章的登位主国？”

皇后的眼神陡然凌厉，如风刀一般扫过文郁戴着面纱的脸，道：“文贵妃慎言，本宫知你是为皇上好，你大可不必再几次三番的试探本宫。本宫也没有怀疑过你。你既能在三年前不顾性命的挡在皇上跟前，甚至…失了女人最宝贵的脸，本宫便也相信不是你下毒谋害皇上。”

文郁颤一下，青葱一般的手抚过自己蒙了轻纱的脸，目中也有了追忆。

皇后又看了她片刻，缓缓移步窗前，满面沉郁，“算算日子，老七去天山也该着回来了。只是听说百年来从无一人能踏进天山，所有想染指天山雪莲的人几乎全都埋身天山脚下。只是不知老七这次是否能平安归来。你当初实不该在蓉妃面前提及此事，蓉妃的那性子，只能是害了老七，唉。”

文郁垂了手，抬起头望着皇后的背影，有些不满道：“皇上中毒那会儿妹妹说这话的时候可有许多妃子在场，最后只去了个老七这能怪谁？妹妹倒是也想让十一皇子去，可是他今年才十一岁，能做什么？再说了，百官将士尚知誓死效忠皇上，做为皇上的儿子，难道还不如他们？人有生死，老七就算是死在天山下，那也是死得其所。”

皇后闻言不语，只是在心里长长的一叹。

窗外花开正好，五颜六色争奇斗艳染上眼眸，那颜色却染不进心里，心中一片灰败。

……

诚王府

书房前，诚王贴身侍卫穆之珩轻轻的敲了两下门，恭声道：“五爷，银狼的人求见。”

书房里，尘拜无霁不紧不慢的收拾起正查看着的书信放到暗格里，藏好后，又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破绽了，才淡声道：“进。”

一个面容寻常，满脸风尘的男子被让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男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低垂着头，恭敬道：“见过五爷。”

“何事？”尘拜无霁背对他，长身而立，背负着双手，站在窗边一副苍松画前，微仰着脸细细端详，面容平静。

“淮王的人七天前在天山下被一个白发老妪全数斩杀。未留活口。”

“可曾见崇王。”

“属下未曾。淮王的人在天山下寻觅数日，丢了十多条性命，也未曾见到。”

“退下吧。”

“是。”

门在身后无声的开了又关，尘拜无霁依然仰首看画，表情淡然，目光悠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