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仿佛离的很远,虽是八月盛夏,却感受不到任何炎热的气息,雪山将高温隔绝在了山的另一边,如筝鸣之音的风撩动湖泊,拂起绿草,愉悦的穿过山间。
絮濡沫提气向着山下飞驰,扬起泼墨的长发飞舞。
如展翅的飞凤,轻盈洒脱,如行云流水,淡然不羁。
婆婆依然没有回来,这三年里一直如此,她经常下山,据说是到各处行医,解决疑难杂症不收银钱只为给她换取珍贵的药草,还有五花八门的医药或武学的书籍。
她喜欢学医,却不喜练武,至于逼迫自己练武,只是为了前世那场噩梦般的悔恨。
循弘,若有可能相遇,今生,我护你,宁负天下不负君…
……
她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尘拜衍曜斜倚着身子,并未醒来。
他的身材修长健硕,此时在身上裹了两张羊皮御寒,虽模样有些落魄,气质却一如远山淡云,幽若芳华。
絮濡沫扫了他一眼,将带来的草药摆放在窗台上,转身出去将羊圈打开,羊群习惯性的出了羊圈,待把羊儿赶到了花鲜草肥的湖泊边后她才折了回去。
尘拜衍曜依然没醒,絮濡沫皱着眉头抚上他的手腕。昨天既已将食心蛊逼了出来,紫形草和天路花的毒性便已开始打破平衡,现如今便是紫形草的毒开始慢慢占了主导,眼下就要抓紧时间解决他身体的两种毒了。
她扒开他轻颤着长睫的眼睛,瞳孔已经完全转成了墨紫色。她取过一支银针,片刻,一滴如珍珠般的血花娇艳的开在他的指尖,她用指腹抹开,也是极深的紫红色。
他是个练武之人,因为体内的毒开始扩散麻痹了经脉,导致有人如此靠近居然也没有一点察觉,她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脸,喊道:“喂,眼药大哥,太阳照屁股啦。”
尘拜衍曜被她几掌拍醒,缓缓张开眼睛循着声音望向她,眼里有片刻的迷茫,但随即便快速的掩饰在一片平静如镜的眸光中,让人不由怀疑那片迷茫是刹那的眼花,在他彻底清醒后听到她那句大胆的太阳照屁股时不由又是一阵无语。
“早啊,眼药先生。”絮濡沫眨着眯成月牙般的眼睛,声音愉快:“昨晚休息的如何啊。”
尘拜衍曜被小雷了一下,再抬眼便看到这样一片净化了一室的俗物如皓月般的明眸,他险些迷失在那顽皮的眼波里,于是不敢再盯着看,只能暗自垂下了眸子,道:“多谢挂念,在下睡的很好。”
絮濡沫小心的把窗台的药草都摆放在床榻前,逐一捣碎调配着,嘴里嘟囔到:“说起来,我以前都是用美国visine这个牌子的,好怀念美瞳啊,眼睛又大又有亮,漂亮死了,我有很多很多,各种各样颜色的。”
尘拜衍曜闻言不由抬眼望着她眸光璀璨的大眼睛,对她的话也似懂非懂的,“是草药的名字?”
絮濡沫怔了怔,随后咧了个大大的笑容,嘿嘿的傻笑了一声,眼睛弯成一汪月牙儿,脸颊上一个小小浅浅的梨涡煞是可爱。就算跟你说那是隐形眼镜,你又听得懂多少呢?
尘拜衍曜望着眼前可爱的小女孩,不自觉的,竟也带了一丝淡笑,问道:“濡沫一直住在天山吗?”
絮濡沫想起那场穿越,也不管他听不听的懂,嗯了一声后接着说道:“从一个生命的终点到另一个生命的起点开始,一直在,婆婆她下山了,如今只有我,当然现在又多了个你”说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精致如瓷晶光闪闪的小白牙,呲牙咧嘴的道:“良辰美景,孤男寡女哦,嘿嘿。”
尘拜无霁一阵无言的沉默,他发现她的话他很多时候根本接不下去。虽然心里也明白她只是开玩笑,可对于一个女孩子这样说话还是感觉有些惊世骇俗。却见那女子此话说完又神秘兮兮的跟上一句:“说实话,你是这个世界里我见过的第二个人哦。”
尘拜衍曜一怔,她的话印证了他意料之中的想法,却仍是不敢置信。意料之中的是从她不知道尘国,不知道尘拜是尘国的国姓,他便已经猜测出她身边的亲人朋友极少,这样的她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单纯善良,让人不忍伤害。不敢置信的是婆婆是第一个,自己是第二个,那她的父母家人呢?
他想问她可有想过下山去外界的世界看一看,想问她对外面的世界难道就不好奇吗,可是话到了嘴边,竟又不想问了,因为不希望她被外界那物欲横流纸醉金迷所沾染。
絮濡沫配药到了关键的环节,聚精会神的忙碌着,就没去注意他的欲言又止。
尘拜无霁也不在说话,只是一双已呈了墨紫色的妖异眼瞳静静的打量着她,女子低着头很是认真仔细的研着药,一会撅着水润的樱唇挑出一些在指尖搓开看颜色,一会又皱着远黛的柳眉凑到鼻端闻药香。
她看起来不过十岁,表情也是娇憨可爱的。然,如墨般长长的发丝披洒半室,偶尔有风踱进,撩起丝丝缕缕,在空中欲飞欲扬,偶有一丝飘于他的眸前如云起舞,幽香如羽,魅惑妖娆。
两种矛盾的诱惑在她身上竟能如此完美的结合,让人感叹造物之美的同时,亦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他看着看着,似有些痴了,直到看到她摸出一把匕首划开她的手腕,他才心惊的醒转过来,一把夺过匕首,力气之大甚至打翻了她捣弄半天的药碗,他口中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絮濡沫有些无辜又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血溅洒在羊皮上,从地上将他打翻的药碗捡起来,侥幸的道:“还好没毁掉。”
尘拜衍曜却没理会她的话,快速的从中衣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条就要帮她包扎,却被絮濡沫甩开他的手,用药碗接了小半碗的血,轻轻的调匀,很不淑女的呸了一声,道:
“你以为我有自虐倾向啊?我的血里含了百毒,也可解百毒,万金难求。你害我浪费这么多,一会写个欠条给我。”说罢,才由着他小心翼翼的帮她包扎好。
她可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医术有限,而紫形草这么高级的毒婆婆都没办法弄来给她做实验,所以对于紫形草的药性她并不了解,要救他就只有仰仗自己这些年来千锤百炼的无敌血液了。
絮濡沫将调匀的药碗凑到他的面前,“喝了吧,喝完你的毒就无碍了,而且以后对天下大部分的毒都免疫,想害你的人下毒下蛊都没用了,除非真刀真枪的砍死你。”
尘拜衍曜有些复杂望着那碗药。从惊讶,转而疑惑,再到不解,最后变成深深的感动和怜惜。从小到大,每一个对他好的人,都是虚情假意,带着不同的目的。就连自己的母亲也…从没有一个人会这样不计得失的为他付出。
这种感觉,很温暖,像是寒冬里的一缕春风,又像是黑夜里的一盏烛光。
虽微,却让人感觉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