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司马衍的判决,叶离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感觉。若是她刚才将语气放软一点,想必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可有些原则上的东西,她是没法做到向人退步的。就算这在别人眼里看来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她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这样的做法无所谓值不值,有的只是该不该做。这总归是她自己作出的选择,事后的代价理当由她自己承担。
从皇宫出来后,叶离便被韩琦带到了死牢。
“叶离,你好自为之吧。”看着重新进狱的叶离,韩琦不由地叹了一声。都说伴君如伴虎,从叶离身上倒是印证了这一点。
叶离微微颔首,表情淡漠,倒是没回韩琦的话。
见此,韩琦倒也不做多留,随后就离开了这里。
因为被打进了死牢,所以叶离现在的待遇也跟牢里的这些死刑犯没多大差别,更别说还能有个独立的牢房给她住了。
不过韩琦也算是照顾她,所以特地给她找了间人不算多的牢房。她大致地数了下,这牢里除她之外还有两个人。
眼前的这两个人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都瘫在地上,连点生气都没有。就算就到有新人进来了,他们也是无精打采地瘫坐在一旁,连个多余的眼神都舍不得给出去。
她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几人,随后便在牢里找了个地方坐下。
死牢里的气氛比天牢里的气氛还沉闷。天牢里偶尔还会有人喊冤枉,可这里的死刑犯在知道自己的结局后,基本上都不再抱有希望了,所以干脆连喊的力气都省了。
在这儿干坐着也是无聊,加上今天陪季渊折腾了那么久,她现在也觉得有些乏了。正当她打算闭上眼休息片刻时,就听见外边的牢头在叫唤道:“吃饭了吃饭了。”
等那牢头把话说完,她就见原先瘫在地上的人,这会儿倒是生龙活虎了起来。
想来这些人也是被饿惨了,在见到牢头拿着饭食过来时,眼睛都放出了渗人的幽光。
而那些饭菜也都是些馊食,不仅如此,远远闻着还有些馊水的味道。她眉头微皱地看了眼那些人碗里的饭菜,一看之后顿时有些反胃。
并不是说她有多金贵吃不了这些,而是那些饭菜明明都是给猪吃的下水料。再看碗里残留的“菜汤”,还拌着糠屑,看着像是直接从潲水桶里捞出来的一样。馊饭馊菜她吃过,可这种不经加工过的潲食,她就算是在虎牙狱里也没吃过。
可那些人却把这猪食一般的馊食当成了珍馐佳肴一般,个个狼吞虎咽的,而他们这疯抢的样子像极了那些被圈养在猪圈里的群猪抢食一般。不过同她一起的两名犯人的情况还算好,相比与其他牢房的,吃相倒是斯文许多。
她前边的比喻无关褒贬,只是突然有些感慨而已。这样的场面她也不是第一次见,相比于之前在赵营里见过的那些抢食人肉的牲畜一般的流民来说,这样的场景带给她的震撼就轻了许多。
她也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随之便自顾自地合上眼眸,闭目养神了起来。
见她仍坐在原地,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旁边就有人小心地试问道:“那边的,你不吃点吗?”
这牢里的基本上都是一天一餐的,只是偶尔会有像今天这样,有早晚两餐。所以要是错过了这顿,就得饿到明天晚上了。
闻言,叶离睁开眼看了眼那名跟她搭话的囚犯。
那人虽蓬头垢面的,但不难看出他的大致长相。看着年龄,约莫也只有十七八岁。
他没恶意,叶离自然是听得出来。
“我不饿。”叶离难得地朝他友善地笑笑。
“怕是锦衣玉食惯了,一时间接受不了吧。”这时,又有一道嘲讽的声音插了进来。
说话的那人跟原先那名和她搭话的少年相比起来显得更为年长一些,体格也要比那名少年更为壮实些。想来是看见她身上穿着的这一袭华服,所以才心生不屑的吧?
不过她倒也没回他的话,而是装作听不见一般,又闭上了双眸。
“少陵,你少说一句吧。”
“我又没说错。都叫你别多管闲事了。”那位被称做少陵的人哼哼了一句,随后就没了下文。
一场短暂的哄闹之后,整座牢房瞬间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久之后,门外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叶离,有人来看你了。”
因为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死囚,所以那牢头也没多做顾忌地直接喊着她的名讳。
闻声,叶离复又睁开眼睛,神情微淡地往门口方向扫了眼,然后就见孟旸手上拿着一个食盒,正一脸焦急地站在那牢头身旁。
死牢和天牢不同,因此孟旸就算事先买通了牢头,也不能让他把牢房打开。所以他也只能隔着牢门上的木桩子和叶离说话了。
“孟旸,你怎么来了?”叶离走到门口,待那名牢头离开后,她才才出声问道。
“你怎么回事?刚从牢里被放出来,就又被判了死罪!你就不能消停点吗?”见她还是一副什么反应都没有的样子,孟旸就没忍住开口“数落”道。
之前因为她的一番话,让他好不容易才做好与她保持距离的决定,可这还没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闻言,叶离眼皮微敛,面上却是没做出多大的反应。
“像这样的变数又不是我自己可以决定的。”她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语气淡淡道。
见她这样,孟旸心里的火气就不住地蹭蹭往上涨。这家伙真是气死他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亏她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她要知道,她这是被判了死罪啊!
“叶小离,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啊?”孟旸有些恨铁不成钢道。
“不就是被判了秋后处斩吗?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你别搞得一副我马上就要死了的样子好吗?”叶离眉头微蹙,忍住心里头没由来地酸涩,努力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听着她的话,孟旸嘴唇微动,可半晌之后也没听他说出一个字来。
“对了,你带了什么东西啊?吃的吗?”她知道孟旸这是典型的担心则乱。虽说有此变数是她自己事先没能预料到的,可既来之则安之,如她所说,她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这几个月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些事情,而她也不觉得自己一定会死。
看她有意转开话题,孟旸也就没再继续揪着原先的话题不放。只听他闷声闷气地应道:“方才我去你府上找你,离开前罗叔让我带来给你的。”说着,他便蹲下身子,将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菜盘子,从牢门底下递了进来。
食盒里装着的并不是什么珍馐,而是一碗白米饭再配上罗叔烧的几样家常菜,除此外还有一打用布袋装着的烧饼。
“这死牢里的伙食情况我也大概知道一点。所以就给你多带了几个烧饼。”虽然这烧饼也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但至少可以存放很久,而且也顶饿。
“多谢了。”叶离道了声谢后,就拿起饭碗。正准备开吃的时候,就隐约听见四下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细微的吞口水的声音。
对此情况,叶离却是置若罔闻。
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饭菜后,她就把碗放下了。
见她才吃了那么一点东西,孟旸不由地皱了皱眉:“你这就吃饱了?”
“没,只是临时想起点事情想跟你说说。”
本来这件事她是打算自己亲自去办的,可现在身陷囹圄,她也只能假以人手了。
“什么事?”孟旸问。
叶离看了眼四下,然后凑近孟旸,低声说道:“我想让你代我去一趟荆河,把洛家家主洛一鸣的身份查下。如果可以的话,顺便把两年前傅家灭门惨案的来龙去脉查探清楚。”
闻言,孟旸不解道:“你查这个做什么?”
“我怀疑洛一鸣是当年辽东王慕容翰的幕僚,不仅如此,我还怀疑之前傅家的那件惨案与当朝的旧势力有关。倘若我的推测没出问题的话,那洛一鸣有可能就是被旧势力安插在慕容翰身边的细作,而傅家的那场惨案怕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我的推测经查证属实的话,我就有出去的机会。”
一年前她奉令到荆河一带赈灾,中途遇上一场大规模的刺杀。虽然那些人没能杀得了她,但却让她受了不轻的伤。后来那件事经某些势力的干扰,最终也不了了之了。但以她的为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那些想要夺她姓命的人?
后来她买通了玄机楼的楼主,通过他查探到了一些结果。但是玄机楼里的那个简直没人性,她花了自己两年的俸禄,才从他嘴里要到了一些不清不楚的线索。
有了那些线索之后,她便动用自己手头上拥有的资源去查,结果查到那群刺客的背后人竟是洛一鸣。她也就是顺藤摸瓜地查下去,经那么一查,她却意外地查到了另一些让她更为感兴趣的东西。比如说洛一鸣的真实身份,还有他和傅家命案之间的关联。
这次要是想顺利从这里出去,怕还得要“借”洛一鸣一用。
孟旸沉吟片刻,才道:“我知道了。”
“还有件事……”想到自己接下来所要说的事,叶离有些犹豫了。不过短暂地犹豫了一会儿后她还是选择说:“你到时派人去趟棘城,暗下去找镜台先生,把我这儿的情况告诉他,相信他老人家应该会帮我一把的。”
借洛一鸣一事或许只是碰碰运气,但若有镜台先生的帮忙,她就有十足的把握从这里出去。
“好。”见她已经把事情安排好了,他心里的担忧也就轻了许多,“时间也差不多了,那我就先走了,你在这里万事注意。”
“嗯,”听着他的嘱咐,叶离只颔首应道:“我这里你就放心吧。可以的话,改明儿让罗叔给我带坛烧酒过来。”
此前成帝削去了她的官衔,所以现在的将军府已经不是她的了。这样一来,罗叔该怎么办呢?
“对了,罗叔那里……”
“你放心好了,我已经让人把他接到岁荣庄了。”他知道她的顾虑,所以在来之前就先雇轿夫将罗叔送到岁荣庄了。
“那就好。”如此,叶离倒是没有什么挂碍的了。
“那我就先走了。”孟旸把食盒收起来,随即站起了身。
见此,叶离也将一旁用布袋装着的烧饼拿好,然后也站了起来:“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