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来出使的燕国军队在慕容俊的带领下,于晌午时分进了城。
因为成帝十分看重此次的和谈,所以在慕容俊一行人进城前,便有专门的迎宾队伍在城门口候着了。
为向成帝表示燕方的诚意,所以作为使节的慕容俊此次也只带着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扣除押送朝礼的人员,其余的就只剩不到五十人了。
自七年前慕容皝另树旗帜之后,燕方面便与晋再无实际上的交往。所以此番燕人入晋,在街道上就有不少好事的群众候在两侧看热闹。同时,他们还不住地对着面前的燕国使节队伍评头论足的。
“这些胡儿还真有脸,前一脚还拿着刀锋对着晋,现在转头就来示好来了。还没打就先害怕了,看来也不过是一群徒有其表的软脚虾!”
“是啊,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居然如此看重。像这些两面三刀的,就该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是!”
……
早年晋燕两国闹得不可开交,经早春才刚打完一战,因此晋人对燕人的仇视心理还没能消除。所以一路上,慕容俊也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一些难听的话。
“世子,这些人实在是口无遮拦。需不需要属下……”
说话人是慕容俊的近身侍从常元。在听到那些议论的时候,他便有些气不过。说话的同时,他还暗下做了个拔刀的动作。
然而慕容俊却佯装一副听不到那些议论似地,面色还是平淡如常:“既然知道他们是口无遮拦,何故还要跟他们计较?建康不比棘城,还是收敛些为好。”
既然选择了要与晋讲和,那么像这样的尴尬,他们就必须有耐力忍受。逞一时之快,那不过是没脑子的莽夫才会做的事。
“是。”见自家主子都这么说了,常元也就退下了。
而此刻的人群中,也不乏有其他暗中观察的人存在。像季渊主仆两人就是其中两员。
季渊知道今日燕使就会进城,便担心会有人在燕使进城的过程中多生事端,所以他便暗下带人掺进人群里看着,以防止他顾虑之中的事情发生。
“公子,现在燕使已经走远了,应该是不会有意外发生了。下一步,我们是不是该着手准备去荆楚的事情了?”
季遥看着一脸肃色的自家公子,暗自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眼下他们已经从成帝那里拿到了通行书,也该早点出发了吧?
在目送着慕容俊等一行人逐渐远去之后,季渊这才收回视线。听着季遥的话,他像是暗自思索着什么似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吩咐你做的事情你做了没有?”
“公子一天吩咐的事情那么多,我哪知道你这是问的哪件事啊?”话说,季遥是真不知道他这是问哪件事。
“你这是皮痒了?”闻言,季渊目光危险地斜睨了他一眼。
昨天在收到叶离被打入死牢的消息之后,他便让他找人去联络太尉吴良和御史大夫关凌翔,他这会儿倒好,还问他什么事?
收到来自季渊的威胁之后,季遥这才抖擞了下精神,转而一脸正色地问道:“公子问的可是叶将军的事?”
季渊颔首。
见此,季遥带着一丝犹豫看了眼他,道:“倒是联络了。可是,叶将军的事情复杂得很,公子何苦要往里插一脚呢?”
虽然他没跟叶离打过正面的交道,但也明白叶离那人的身边事复杂得很,比之公子或许还不显失色。所以他其实不想公子他插手叶离的事。毕竟这还牵扯到晋朝的朝政事务,若是处理不好,到时候反会因他而招致一身骚。
“无聊的日子过久了,总想着找点刺激的事来调剂生活嘛。何况叶离那人,我不讨厌。”季渊心里自然是想着该如何把叶离从死牢里救出来,但是他的打算一时间还不好跟季遥言明。
闻言,季遥不由地抽了抽嘴角。
搞了半天,感情公子只是没事找事?亏他还以为他这次是真陷进去了。不过也是,公子虽然是个断袖,但也没见过他对哪个人长情过,他的这番做法,似乎也还算符合常理。
“你既联络好了就成。我们也回去准备明天去荆楚的事情吧。”季渊语气悠悠,手上摇着把扇子就自顾自地走开了。
“公子你等等我啊!”季遥这一没留神,就让季渊给甩下了。
……
慕容俊带着手底下的人进了城后,先是安置好手底下人,而他则带着常元随着尚书刘旻入朝觐见。
眼见着金銮殿就在眼前,他脚下原先轻快的步伐却逐渐变得沉重了。
金碧辉煌的金銮殿内,整齐地排列着上百号文武大臣。而作为晋朝主人的成帝司马衍,则着一身玄色刺金龙袍,端然地坐在正中央的那把金龙椅上。
看着眼前这个汉人君主,慕容俊心底倒是没有多少敬畏,相反的,他对眼前这个似乎尊贵得不可一世的帝王却是心存不屑。
但不论此前自己对他的想法是怎么样的,为了此次和谈能够顺利进行,他必须学会在这个人面前假装臣服。
“燕国世子慕容俊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慕容俊来到大殿中央,双手成平交合,对着面前正坐的人庄重地跪下,语落的同时,他也向面前人磕下了头。
“世子平身吧。”见此,司马衍便在上座做了个虚扶的动作。
“谢吾皇。”应声之后,慕容俊便从容不紊地从地上起来了。
“世子此番舟车劳顿,想必也是受累了。朕作为东道主,已经为世子备下了酒宴,等世子稍作休整之后,在详谈讲和一事吧。”司马衍以着作为东道主的语气,客套道。
“多谢陛下美意。”慕容俊也知道这是晋朝人的习惯,所以就没出言拒绝。
见慕容俊如此配合,司马衍便又向刘旻吩咐了一些事后,这才宣布退朝。
等离开金銮殿后,司马衍便招来了陈令举。
“皇上,有何事吩咐?”陈令举问。
司马衍凝着一抹深思,沉吟片刻后,才问道:“近期凝芊似乎都没什么动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也是突然想到这茬的,之前叶离在天牢那会儿,她就天天往天牢跑。这会儿叶离被打进死牢了,她倒是没了一点动静。这让他不禁想到今早陈令举跟他说过的事,所以他便疑心刘凝芊可能又被叶离利用去做什么了。
此次与燕讲和,免不了又要与之商议联姻一事。但现在皇室中并无适龄的公主,而适合用来作为联姻对象的,似乎只有刘凝芊这个郡主了。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得让人看住她。
“据说凝芊小姐在天牢里和叶离吵了一架,之后两人好像就闹翻了。而她这些天就把自己关在尚书府里,哪里也没去。刘侍郎也正为这事发愁呢。”说到这事,陈令举也不由地叹了声。本来皇上没问起这茬,他也就没说了。
“如此便好。”说实话,听到刘凝芊和叶离闹翻的消息,让他有些意外。不过这样也好,他就无须担心那丫头会在这段期间做出什么让人头疼的事了。
而刘凝芊此刻仍是与几天前一样,将自己关在房里。
午后的阳光将她这小小的院落里烤的炙热,身在房中的她本就心情烦闷,加上这比她还闷的空气,顿时让她焦躁地想要暴走。
“小姐,厨房刚做了冰镇绿豆汤,现在天气也热了,你这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还是喝点绿豆汤消消暑吧。”秋瞳端着碗绿豆汤进来,抬头便见坐在矮几旁处在焦躁边缘的自家小姐。
刘凝芊闷不吭声地从秋瞳手里接过绿豆汤,喝了两口之后,便就放下了。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秋瞳,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声:“秋瞳,你说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啊?明明我都告诉自己要对叶离死心了,可为什么每当想到那天在牢里的事情,想起他的那些话时,我还会觉得很难受呢?”
那天叶离把话都说地很清楚了,自始至终都是她在一厢情愿而已。既然在追求下去也是苦无结果,那她索性就潇洒放手,这样还能不让自己被他小看了。
可是,她真的好没出息啊。不就是放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为什么她可以潇洒地说出,却没发潇洒地做到呢?
“小姐,所以你这些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只是为了这件事?”闻言,秋瞳顿感错愕。她想着以小姐的个性,既然说放手了就不会再去纠结的,可没想,她却因叶将军的事情而将自己“虐待”了这么多天。
“是啊。”刘凝芊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见此,秋瞳不禁又想起今早听到的一些事情,一时间在说与不说之间犯了难。
见秋瞳突然没了声,刘凝芊不由地看了她一眼,就见她凝着一脸难色。
“你怎么了?”刘凝芊问。
闻言,秋瞳有些犹豫地看着自家小姐,为难道:“小姐,有件事奴婢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刘凝芊见她这反应就更觉得奇怪了。
“但您听了千万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啊。”她可不敢保证,要是把叶离被皇上判死刑的事情跟她说了,她不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要是万一闹腾大了,就不好收场了。
“你说。”刘凝芊漫不经心地舀了勺绿豆汤往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