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可以说,但是需要皇上答应叶离一件事。”虽然这也算是突发状况,但有些机会要是错过了就没有了,所以她必须好好把握。
“但说无妨。”司马衍突然觉得,若是不以君臣相对的状态去与他谈论一些事情的话,一番谈论下来,也算是件不太糟糕的事情。
毕竟这种能够畅所欲言的感觉好久都不曾有了。
“叶离知现在以这死囚的身份向皇上提出接下来的要求,要是实行起来会很麻烦。但还是想请皇上能够将此次前往荆楚治水的任务交给叶离。”叶离拱手道。
闻言,司马衍眉角微挑,问道:“你这是何意?”
“一年前,叶离曾被皇上下派到荆河一带赈灾,中途遭人行刺,所幸叶离命大。在逃险之后,叶离曾暗下派人查过那伙刺客的幕后主使。据叶离所查,那些刺客正是出自荆河洛家,洛一鸣的手下。”叶离顿了顿。
听到这里,司马衍的表情微变:“继续。”
“皇上可还记得当年傅家的灭门惨案?”
傅家灭门一事距今已过去了七八年了,当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但在先帝驾崩之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虽说他那会儿不过还是一个八、九岁的皇子,但多少也是知一点那件事情的始末的。
听叶离这语气,难不成这件事和洛家有关?
“你是说,洛一鸣也参与了当年那件事?”
叶离颔首道:“不仅如此,叶离还掌握了一些证据,而那些证据则表明洛一鸣就是当年杀害傅家一门的凶手。而且在叶离收集证据的过程中,还无意发现这洛家与旧派之间的渊源。如此顺藤摸瓜下去,定能打得旧势力一个措手不及。”
“可就算如此,你拿什么保证在确定洛一鸣和旧派之间的关系后,就一定能够扳倒旧派?”司马衍沉吟良久,复又问道。
“当年傅文扬在预知自己会出事后,便就给他的好友,也就是之前的大学士林昭修书了一封。若是找到那封书信,自然可以作为扳倒旧派的绝佳手段之一。若是此路不通,叶离身后还有傅家后人为证,到时候自有证物用来压制他们。相信经这一出,旧派势力一定会受到大挫。而皇上只需趁着他们疲软的时候,借机实行新政便可。
而荆河又正好处于荆楚之地,此次闹水灾的位置也与荆河相差不远。所以叶离便可借着治水之名到楚地一查当年傅家的灭门真相。”这番话是她在牢里从傅颜那里知道之后就开始思量着要不要告知与成帝的,而最终的结果便是,但说也无妨。
因为这件案子最终还是要借成帝的手翻案,所以就算提前让他知晓,对于他们的计划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只不过她就担心成帝听到这些后,又要开始怀疑她的居心了。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司马衍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对于她是怎么知道的详细过程,他倒是没往下问。
“皇上,您这是何意?”叶离有些不确切地问道。
“你说的倒也可行。现今朕正愁没人担这份苦差,而你早年也有到楚地赈灾的经验,此行如果派你去的话,倒也是能够服众。不过……”司马衍拉长语气,忽而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她道:“你如今仍是一介死囚,如果让你去的话,中间还要走不少的流程才能做到真正服众。”
闻言,叶离心里想着:这还不是你作出来的吗?不过面上她却是表现出一副为君分忧的好好臣子,宽慰道:“前朝不是有过戴罪任职的先例吗?当年曹廷尉戴罪查案一事,可是被传成了一段佳话。叶离自认为不及曹廷尉的高风亮节,但是借此故让朝中那些人闭嘴倒是可以的。”
听她这话,司马衍不由得有了些笑意。他无奈地笑叹了一声:“叶离啊叶离,朕倒是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今天也算是将你重新再认识一遍了。你要是长此以往只效忠我朝就罢,要是到时候你想另投阵营了,朕兴许真的会杀了你。”只因叶离这人的手段太过高深,若是让他投身别处,终将会成为一个大患。
司马衍这番似玩笑似认真的话并没能影响叶离,“叶离曾说过,有生之年绝不会将刀口对准晋朝。只是,叶离终不会在某一个地方长远地待下去。”叶离似感叹一般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倒也不担心这话一出口,司马衍就会跟她翻脸。
“哦?”对于他这般不设防的话,司马衍不但没有动怒,反而语气轻松地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打算在晋待多久?不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战场上?”
叶离耸了耸肩,扬唇道:“谁知道呢?皇上又想叶离待多久呢?”
对于这个问题,叶离本身也是没有多大认真的。前路充斥着太多变数,连她自己都不敢确定在这样的深潭里,明天和死亡,哪一个会先到来。
“如果朕想要让你待到朕驾崩的那一天呢?”司马衍半试探般认真地问道。说实话,这样的话一说出口时,他是觉得挺震惊的。不过震惊完之后也就释然了。虽然不知道叶离对此又会有怎样的回答,但他还是挺希望他能够待久点的。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信,在这么一个瞬间,他突然很想和眼前这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结成朋友。不需交心,哪怕只是普通朋友也好。
然而,叶离却也是语气轻松地答道:“好啊。”
虽然一开始,她是把这个地方当作是她报仇的踏脚板。但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能待的地方好像也只有这儿了。虽然这里同样有不欢迎她的人存在,但这里总归是她的起步点。把这儿当成她最后的归宿,倒也是不错。至少以后出去了,还能找到路回来,回来这个自己觉得不是那么陌生的地方。
哪怕,还没等到司马衍驾崩的那一天,她就先行离世了。
见他这般反应,司马衍不由地笑了。与以前的伪笑不同,这一次他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叶离看着他笑了,受他情绪的感染,她随之也扬唇笑了。
天边的那轮红日逐渐西下,向这儿投来一抹淡金色的余晖。浅色余晖包裹着地上两位相视而笑的少年,在这一刻,仿佛所有的阴谋阳谋都离他们而去了。在这一刻,他们不是君臣,而像是相识已久的老友,都有着最初的样子,少了那些勾心斗角,只留彼此间的那一抹会心而笑。
……
经一番畅谈,司马衍原先对叶离存着的杀意便也散作飞灰了。他突然间觉得,与其强逼着叶离成为他手下的“傀儡”,倒不如就这样顺其自然,解开对他的束缚,任其自由发挥。因为他也想通了,有些人、有些事不能一概而论。像叶离这样无牵无挂的人,运用权力场上的那一套,根本是奈何不了他的。
而眼下的形势愈发的紧迫,他唯有尽快地扳倒旧势力,才能谋到新出路。
思及此处,司马衍忽而正色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你就先回天牢吧。至于剩下的事情,朕会安排好的。朕可以助你,但同时也望你莫要再让朕失望了。”
“此行若再有纰漏,叶离便提头来见。”闻言,叶离便敛下表情,语气严肃道,说着,她便接过司马衍的话茬,向他请辞道:“叶离告辞。”
回到天牢后,天已经黑了。
叶离回来后,就见傅颜和李绩两人在牢里边来来回回地踱着步,面上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让她不由地感到奇怪。
“你们这是碰上了什么事情了?”叶离问。
语毕,就见二人突然像是松了口气似地,随之便停下了脚下的步子。
“叶将军,你可算回来了。”傅颜看见叶离安然无事地回来了,这才算放下心了。
“怎么了?”叶离看他们这副样子,不由觉得一头雾水。
“怕你再惹得成帝不快,到时候死期提前。”相对于傅颜的热切,李绩就显得有些冷淡了。
叶离自然是听出了他们话中的关心之意:“不出意外的话,后日便可出发去荆楚了。”
“你之所以赶着进宫只是为这事儿?”李绩不由抽了抽嘴角。
虽然说这个结果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是挺佩服叶离的。似乎别人不敢做或是做不到的事情,他都能够轻易做到。在这点上,他却确实是挺服他的。
“也不全是,顺带提的。总之现在机会是有了,接下来就看我们怎么把握了。”
现在她已经取得了出去的机会,眼下就该想个法子,帮傅颜和李绩一起出去才是。
想到这里,她又道:“你们可有什么脱身的办法?”
“暂时还没有。”李绩无奈地叹道。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但眼下他身陷牢中,根本无法施展拳脚。再者,在这建康城里,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倚仗的势力,所以除了等待,他什么也做不了。
闻言,叶离眉头皱了又松:“我这儿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李绩问。
“之前你们不是说柳州太守一家在被押解回建康的路上被灭口,结果只剩下他的两个儿子了吗?所以我便想借这个由头再来制造一场刺杀的假象。到时候你们只需假死,等出去了就想办法脱身。”
柳州太守是因为什么而遭致杀身之祸的她不知道,但既有人在半路上对他们出手,就表明背后事一定不简单。
“你这办法可行吗?”李绩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放心,这种戏码我有经验。”听着李绩那有些怀疑的语气,叶离倒是没做多大反应,反而老神在在地说道。
“……”
“……”
叶离话一出口,就莫名觉得受到了两道鄙夷的目光。她反唇道:“别这么看着我,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总之要是我先一步出去了,到时候自会有人带你们来与我会和。”
随后叶离又详细地向二人嘱咐了一些事情,等将事情安排好后,便已到了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