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夏天的到来,是有先后顺序的。也许是在女生换上长裙的那一刻,夏天在她们的耳朵边吹了吹;也许是午后小睡鼻尖轻薄的细汗,对夏天表示热烈的欢迎;也许是窗外的树木亭亭如盖,风吹过,是夏天在说话……而星澜的夏天,是在炎热的一天过后,和林慕俞捧着西瓜,坐在垫着小广告的路边上,看着人来人往,一口一口把夏天招呼过来,又一口一口把夏天吃掉的。
只是任苒的夏天,没有到来。
夏天让人活泼,也让人疲惫。星澜尤其害怕火辣的午后,那太阳凶地像要把人烤化烤干,化成一滩水或者干成标本,然后蒸腾,消失,不留痕迹;可那傍晚的一切又让人无法不爱,晚风习习,温柔地像恋人在你耳边呢喃细语,一种清醒迷人的快乐,夏天的独有的快乐。夜空是透彻的美丽,像在看一个透明质的玻璃板,也仿佛不用望远镜就能看见深邃之处,星星更是亲切可近,精力充沛。
星澜最爱傍晚,即使上晚自习会打瞌睡,即使风绕来绕去到星澜这里只剩一丁点,即使老师有时候补课会打破这醉人的宁静,星澜还是爱。
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时段,林涛带着一女子急匆匆地走进教室。
教室温度缓缓升高,人心开始波动起来。
星澜抬头去看,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舅妈,正巧舅妈也看见了星澜。
“舅妈……”星澜用口型说。
“星澜,是你啊。我来收拾一下任苒的东西,任苒……任苒休学了。”舅妈微微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声音比“礼轻情意重”的轻更弱三分,但在宁静如水的教室里像是扔了一张薄瓦片,星澜周围起波澜了。
星澜感觉有不好的事发生,起身帮舅妈收拾东西,林涛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帮不上忙。
走出教室,星澜急问,舅妈还未说出有效信息,就红了双眼。
“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自从上次她因为我和她爸不同意她要和那个小伙子结婚她就离家出走了,回来后这孩子突然就变了,变得我们都不认识了。昨天,昨天我忘记敲门进了她屋,发现她正拿着刀子在手腕上比划……”舅妈惊恐地像是正在看着说的这张画面,“然后我赶紧给她夺走,那一瞬间她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像是杀人犯那种,你懂吗,我当时吓得刀子都从握不住了,我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可无论我怎么问,她都不说。” 舅妈哭出了悲伤,整个人湿浸浸的。
星澜还不太明白事情原委,只觉得吃惊地难以接受。没有什么可以安慰舅妈的好办法,只好说去看看任苒,看看能不能有点作用。一路上舅妈不停地哭,重复最多的一句话是:任苒要完了,要完了。
星澜第一次来任苒家是爸爸来借钱,想做点小生意挣点钱,可任苒爸妈说自己困难地像是贫民窟里的贫民,好像这好房子好装修都是假的不存在似的。大家不欢而散,星澜和爸爸气鼓鼓地走了。
星澜还未踏进门就想起来这件事,用理智压了压告诉自己放在一边。进门后看见也是一脸沮丧的舅舅,恭恭敬敬问好。坐在沙发上,舅妈竟然端出了水果,亲切地像星澜是自己的女儿,星澜受宠若惊,提醒舅妈应该提前告诉任苒一声。
舅妈敲任苒房门,声音轻地好像只有门感觉到振动,舅妈好像不是在用手指敲,是在用手掌敲。任苒房间里没有发出声音,舅妈嘴唇靠到门上,温柔说,“苒苒,星澜来看你啦。”
静静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回音。
舅妈刚想转身离开,门竟然自己开了一条缝,吓得舅妈忘了用手推门,身体跌跌撞撞地进去。
星澜听见舅妈大叫一声,吓得从沙发上弹起来。舅舅也急冲冲跑过去。
只见任苒闭眼躺在床上,面容苍白地像是勾勒出五官的白纸,让人心生一股悲凉。舅妈看着手中小瓶颤抖,大喊,“快!快叫救护车!她……她吃了安眠药。”